第一章
江南風光多明媚呀!
姐兒花俏妹兒媚,斂眉低笑一秀花顏,波光綠意不勝春色。
秋風輕拂,兩岸的楊柳瀟灑地一揚,戲弄平靜的溪流,蕩漾著無限羞色,一波波向著東邊潛逃。
美人如星,江山多嬌,偏偏有個不解風情的男子眉頭緊蹙,怒目以視,似要將前行的一對「璧人」給拆散,以成就自己的私慾。
「月姐姐,他……是不是在生氣?」吐吐丁香小舌,一位少年裝扮的小娃兒不解地發問。
同樣是男裝的美人兒巧眉一舒。「別理他,有人天葵不順。」
「咦?男人也有葵水嗎?」小娃兒不輕不重的語調,適巧飄向身後生悶氣的男人。
「男兒,把那個小笨蛋帶遠些。」藍衣男子青筋微爆,兩掌握成拳。
「風旋兒不是笨蛋。」眉一斂,鄭可男笑中帶著危險的警告。
對,是愚蠢。「只是多餘的人。」
「煒烈——」
「你忽略了我。」
一臉怨夫模樣的貝勒爺煒烈,也就是二阿哥手底下四大將之一的南火朱雀,此時心情已經非常不悅到喉嚨口,不吐不快。
娘子是他的,忙公事之餘已鮮少有時間談心,這會平白又冒出個不男不女的同門師妹,叫人看了咬牙切齒,只能捶心又捶肺地讓出懷中人。
想他們經歷過一場錐心刺骨的生離死別,好不容易老天給了他們再次相愛的機會,但他總是得不到好處。
先是仁心愛民的英明皇上給了男兒一隻令牌,從此天下任意游,除貪官、斬不平;清強權、肅紀律,為漢人福祉奔波。
簡直比身為月剎的她更加忙碌,甚至還差點趕不上自身的婚禮,在行禮前一刻才匆匆套上鳳冠霞帔,紅巾下素著一張只有他清楚的美顏,來不及妝點。
這點他認命了,不管是濃妝或是淡抹,他的男兒是天人轉世,同樣美得出塵,兩人恩愛了一整夜。
但是不到三日好光景,閒不下來的男兒無意間聽到西金鋒的娘子銀舞提及某一官吏強搶漢女一事,捺不住的怒氣遮蔽了新嫁娘的喜色,官服一換,挽起七尺綾紗便下江南。
原本她還要慫恿好友們的妻子「出走」,適得剛下朝的他們尋妻而來,幾個大男人先是縱容娘子們一時的談論,而後各出奇招,安撫小娘子驛動的心潮,打消她們同行之念。
他本以為可像先前那般貪歡,一邊鏟奸除惡一邊暖玉中溫存,誰知——
「我是你拜過堂的交心相公,難道比不上一個莫名竄出的小師妹?」討人厭的小鬼。
好笑的鄭可男拍拍身邊娃兒的手轉向丈夫。「貝勒爺,要有容人之量。」
好深的怨懟!
「我還不夠容忍她嗎?白天霸著你不放,晚上還得陪她賞月,這置我夫權於何地?」慾求不滿的煒烈,脾氣暴烈地瞪向猶不知死活的小身影。
「月姐姐,他好可怕哦!」身一縮,趙曉風偎向鄭可男袒護的手臂。
「不准叫她月姐姐,你賺她命太長呀!」可恨的小鬼,居然說他可怕。
趙曉風滿臉疑惑地問道:「為什麼?」
「月剎已死,她是鄭可男,滿清貝勒的妻子不是亂黨。」他可不想又興起一陣反清風。
少了女諸葛月剎的神機妙算,反清的力量大為消減,尤其是受世人尊崇的日月神教也因日魂、月剎的消失而瓦解,令朝廷鬆了一大口氣。
在二阿哥胤的瞞天過海下,死而復生的月剎已不存在,她成了鄭可男——他的妻子,恪恭郡王府的少福晉。
月剎未死之事不可張揚,畢竟是罪誅九族的亂黨之首,朝廷饒不了她,民間反清份子更是極力招攬,兩股壓力會分割她,使她再度陷入當初的兩難。
即使兩人已成親月餘,她仍不敢將未死之消息告知親娘,每日下江南只敢遠遠一視,聊慰思親之緒,就怕連累了已放棄國仇家恨的母親。
他是心疼她無奈,苦在胸口不能言,誰願棄親而不養,徒然只是遠望親容?
「可是月姐姐明明沒有死,你為什麼咒她死?」睜著無垢大眼,趙曉風不知人心險惡。
「你……」煒烈的眼底冒著火。「男兒,你教教她人情世故,免得我失手殺了她。」
揚揚手中扇,一派書生模樣的鄭可男笑了笑。「有何不好,世間總得留清蓮。」
她不認為小師妹的天真更有何不妥,人世間存在太多貪婪邪惡,不需將純淨的靈魂染成污濁不堪。
一份天真是一份良善,何必多了塵氣。
「我看是不解世事的小傻子。」他沒好氣的一瞟,飽含怒色。
「聰明人煩惱不請自來,何妨傻一回。」她就是做不來絕對寡心,人總是貪情貪慾呀,
煒烈滿心不甘地戳戳趙曉風的腦袋。「你還要纏我們多久?」
「月姐姐——」
「是男姐姐,鄭、可、男,不要讓我再重複一次。」老是教不乖的小鬼。
「有……有什麼差別?不都是同一個人。」她囁嚅地瞄瞄氣正當頭的男人。
長年居住在長白山太白峰頂,渺無人煙的仙境讓趙曉風心如白雪般單純,清麗無邪的水眸不見半絲屬於人的心機,乾淨得叫人自慚形穢。
十六年前一場文字獄,她的雙親和家人一夕遭變故,慘遭九族之滅門大難,甫初生不久的她因奶娘的捨命相護而逃過一劫。
後由生性孤僻的南疆第一美人花姑,亦是人稱辣佬佬的師父聽到嬰兒啼哭聲,循聲踢翻奶娘的屍體才尋著人。
辣佬佬雖已年過半百,但一張花顏猶勝二八少女,膚細如脂,皆白似雪,唯獨一頭白髮洩漏了年齡,不再青春年少。
「山上下來的人都這麼笨嗎?」煒烈不耐煩地瞅了挽住妻子臂彎的小手一眼。
「我才不是笨,月姐姐說你人太狡猾,要我少和你打交道。」人家是謹言慎行。
山下的人都好壞喔!欺她年幼不懂事。
還好一下山就遇上英氣過人的大師姐,教導她一些做人處世的小訣竅,不致老是遭人白眼。
「男兒,為夫的不曾對不起你吧?」兩人重逢之後,他可是忠貞如一,不敢有二心。
鄭可男飄逸地一旋扇。「防著總是好,你讓人不放心。」
「不放心?!」
「探子營的頭頭心機較深沉,未雨綢繆是人之常情,我擔心你會勾引涉世未深的風旋兒步入小奸細的行列。」
他為之一哂地鐵青著臉。「朝廷多得是人才,我會利用她?」簡直是侮辱。
「相公,你敢發誓她的單純不是一個好誘餌?至少無知是秘密的保護色。」她的眼底有著犀利的洞悉力。
「瞞不過你,我聰穎過人的好娘子。」他是有此打算。「她有很不錯的發展空間。」
漢人探子一向短視,重利無誠信,為了功名利祿寧可出賣祖墳,其心可議,不得重用。
所謂非我族類的牆頭草只往利我處倒,今日能背叛自己的族人,他日定受金錢引誘而反噬一口,他在用人之際不免多加提防了些,絕不輕信利字能收買的手下。
但是趙曉風的天性純樸,毫無防人之心,一張童叟無欺的天真臉孔,在探查消息當中無往不利,不會有人想要去防備她。
但前提是,她得受些訓練,長長心眼,免得未成探子先洩口風。
「別算計她,你會先氣死自己。」抿著唇淺笑的鄭可男,以扇柄輕敲小師妹的肩膀。
風旋兒是她奇、怪兩位師父的師姐所交託,她得負起看護之責。
煒烈瞟一眼毫無自覺性的小娃妞。「說得有理,她的『蠢』有氣死聖人的本事。」
「煒烈,收起你輕蔑的口氣,不要讓我瞧見你鼻孔噴出的氣。」他這樣顯得氣度狹窄。
「娘子,她要纏到幾時?」他覺得被冷落了。
自從兩人之間多出個小燭台,他多少情話蜜語直往腹裡吞,稍微親暱的小動作也硬生生地忍住,折了英雄的銳氣,他不知還能撐多久。
他為何不能親近自己的娘子,這是身為丈夫的權益,偏偏有個不識相的人來攪局。
「月姐姐,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趙曉風不笨,只是遲頓了些。
「風旋兒乖,你煒烈哥哥生性脾氣暴躁,有如三月天氣時陰時晴,你儘管安心地待下。」
「可是……」她不安地斜瞄他一眼。
煒烈正想冷哼一聲反駁愛妻,前頭忽而傳來陣陣馬蹄聲,他神色一凜,一手按住腰間的軟劍。
「咱們要挑了嗎?」
冷靜的鄭可男素手一回,雪白綾紗捲向趙曉風腰際,順氣一扯,將她送上樹,以免遭波及。
雖然是師出同門,但是趙曉風是所有師者的敗筆,她能文能武,通劍術、音律、女紅、刺繡、烹飪,但樣樣會卻無一精通,永遠只學個皮毛。
劍能提,馬步不穩,刀有力,腰桿不直,十招有七招砍向自己,令人看得心驚膽跳。
煮了一桌好菜,色澤、香味誘人食指大動,但一入口甜酸不分,生熟各半,氣煞了用心教導的辣佬佬,直呼上當拾了個笨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