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她算是有天分,剪出時下流行的層次感,雖然輕狂些卻不失朝氣,亂中有序多了絲不馴的野味。
不過頭髮短了,圓潤的臉蛋反而更可愛,一點也看不出真實年齡,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一副天真無憂的表情叫人起不了疑心。
天生娃娃臉的人就是這點佔便宜,不管長髮短髮一樣年輕了好幾歲。
「來遊玩呀!小妹妹,觀光季還沒有開始,你再等上半年吧!」工頭模樣的男子取下工程用安全帽好拭汗,一口飲盡半瓶礦泉水。
「觀光季?」什麼時候島上有了個觀光季?
驚訝不已的藍喜兒睜大眼,好像某人偷挖她生日蛋糕一角卻沒有告訴她。
「你是外來遊客當然不清楚,我們老闆打算在島上蓋供人休閒旅遊的大飯店,再等幾個月就能全部完工了。」
他說得得意非凡,好像為了建設不惜毀掉|無數生物棲息地是件小事,能賺大錢才是當務之急。
她是遊客?「少小離家老大回呀!我倒回來得正是時候。」
居然有人敢褻瀆外公保護下的聖島,她訣不輕易妥協。
「啊!你在說什麼?」一張嘴巴動了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嘀咕?
笑了笑,藍喜兒做出個俏皮的童軍禮。「向你致敬呀!為了一家溫飽不怕日曬雨淋,扛著重磚四下走動。」
「沒什麼啦!打打雜工混口飯吃,要不是大老闆眼光獨特買下這座島,咱們這裡的居民只能烤魚吃了。」早該開放觀光了。那她手中的土地令牌是哪門子玩笑,她可是付了大筆的遺產稅才擁有它。「聽說是半個島啦!不過我看早晚都歸我們老闆所有,他計劃開發整座島嶼為觀光勝地,南方那個標誌物是未來的百貨商圈。」
原來一半的由來是這樣,可是……「藍家呢?他們不會有意見嗎?」
「藍家?」他不解的頓了一下才想起。「你說那個烏煙瘴氣的藍家呀!」
「烏煙瘴氣?」天啊!到底有多少麻煩事在前頭等著她?
覺得頭點暈的藍喜兒拿出提神的涼膏往鼻下一摸,天氣不熱她卻滿頭冷汗,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向四肢擴散。曾幾何時受人愛戴、敬重的藍家會淪為旁人口中的不堪。她記得小時候島民都十分尊敬外公,怎麼才短短二十年就全變了。「子孫不孝,兒女無情,老先生還在時就鬧得不可開交,現在哪能閒著,都沒人管了。」富人的悲哀。
錢,人人搶著要,誰也不肯縮手少分一些,斤斤計較在錙銖之間。
我來管。藍喜兒在心裡立下誓言。「你老闆是誰?」
要翻天覆地有何難,這方面她是專家。
「你不知道我老闆是誰?」他一臉吃驚地差點掉了手上的工程帽,好像不相信有人孤陋寡聞到這種地步。
「我是遊客嘛!哪知道冤大頭是何許人也。」花了大錢卻開不了張,想來也是不太幸運。
不認識她的男子居然也認同的點點頭。「我們老闆是英國伐利亞集團總裁,名下資產少說上百億,投下重資興建飯店,毫不皺眉頭呢!」
「果然是大財團。」錢太多了。
「所以買下這座沒人要的小島是輕而易舉的事,不少搬到外地的年輕人準備回島謀一份差事……」他邊說邊指揮工人卸貨。
鋼筋、水泥是少不了,電纜、鋼管一應俱全,簡直非把純樸的小島改造得面目全非。
感到不是味道的藍喜兒撇撇嘴,很想動手陷他脖子。「你捨得這塊美麗的土地成為商人營利的商品?」
「哎呀!小妹妹真是太天真了,這年頭誰不想過好日子,老是一成不變也挺乏味的。」瞧他才工作幾個月,家裡的破傢俱全換上新的了。
時代在進步,人怎麼可以跟不上時代。舊的的確不如新,人人都想富裕安康,給孩子一個更好的學習環境,像他剛學會計算器的兒子就吵著要買部新計算器。
「是嗎?」露齒一笑,她那兩顆不太明顯的小虎牙像是取笑世人的市儈。
隨遇而安的她是最不把錢當錢看的人,夠用就好何必傷神,天塌了讓長毛象去頂,地陷了大夥一起埋,現成的大坑反而用不著費心去挖。
「小妹妹打哪來,現在這個時節可不適合見光。」除了地質研究員,他真沒瞧見幾個外來客。
「曼哈頓。」
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多看了她一眼。「你長得很像藍家老先生過世的妻子。」
她是我外婆。「真的?」
「老夫人挺和善的,蠻照顧島上的人,你的眉宇之間十分神似她喲!不過你比她愛笑多了。」人也親切沒架子,好相處。
「島上沒什麼住宿的地方,在飯店沒建好之前,你可以去『狼背旅館』投宿,他們的房間還算乾淨,而且提供午膳。」
「不是狼背酒館嗎?幾時改了?」小狼不知過得好不好?
小時候的玩伴大概也不記得她了,分離太久。
「七八年前就改了,老狼一死他兒子就不做了,說什麼怕像他老子一樣酒精中毒而死……咦!你怎麼知道狼背旅館以前是酒館來著?」
很多人都忘了,連他也快不記得島上曾有個專門賣酒的小館子。
她笑了笑挪挪肩上背帶。「因為我在這裡出生。」
「你是這裡出生的小孩?」換他驚訝地張大嘴,腦子打結地想不出她是哪家人。
迷離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人口數維持在一萬人左右,除華人、印尼人、少數傳教士外,土人就佔了十分之三。
扣除不同種族的居民外,大部分華人他都認得,誰家生兒生女就算不甚清楚,也會有人奔走相告,所以彼此間的往來十分密切,不可能有他不認識的人。
「是的,我是這小島的一分子。」一抹惡作劇的神采在她眼中跳動。
眉頭一皺,他仔細地打量她。「你是誰家的孩子?」
「藍,我姓藍。」很好猜的,一點也不難。
男子眉心皺得更深了。「我們島上姓藍的人家只有一戶,你怎麼可能是他們家的人。」
根本無此可能性,藍家的老老少少他全識得,連養過的狗兒名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母親是藍翎。」她等著看他掉了下巴。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年近四十的工頭瞠目睹舌的,沒法開口說出一句話。
「順便通知你一聲,你目前開闢道路的土地仍是藍家的,我可以告你們非法侵佔私人土地。」
「什麼?」這……好像老闆還沒買下東邊的地。
汗雨直下,他完全說不出話來,呆呆地望著個頭不高的「小」女孩,無法瞭解她說此話的用意為何。
只覺得她在三秒鐘內突然長大了,語氣像個大人。
藍喜兒拋了顆瑞士巧克力糖到口中,含糊地說:「麻煩轉告你們老闆,我——藍喜兒已是半座島的主人,請他在挖『我的』土地時按一下計算器,一寸土地一寸金,使用者付費。」
「叫他算算一共挖了『我』多少土,我接收支票賠償。如果採用轉賬方式更好,省得我跑一次銀行兌現,上法院打官司很累人的。」
一說完,她做出個很無奈的可愛表情,轉身走向通往藍家大宅的小徑。不意與一輛銀色轎車擦身而過,她禮貌性豎起中指問候。
也許是她太敏感了,走在沙沙草地上的藍喜兒感覺到兩道挺扎人的視線似乎正盯著她的背,酥酥麻麻的,有點尖銳。
搔搔短髮她沒有回頭,該碰面的遲早會碰面,何必急於一時,明天的太陽還是會升起。
於是,她張開雙手做出擁抱的動作,大聲地朝絕色山林喊著——
「外公,我回來了。」
風的回答是一陣笑聲。
???
「停車。」
嘎啦,斯——
流星一般的銀光突地停止前進,加長型豪華轎車突顯出車主的社會地位,銀亮發光的輪[胎蓋昭顯著價值不菲,非尋常人家擁有得起。
尤其在幾近與世隔絕的小島上,開這種車似乎過於招搖。除了昔日的藍家人以外,鮮少有居民的經濟能力添購得起。純樸的居住環境平白出現一輛高級車很突兀,好像一群灰色水鴨中混進一隻白天鵝,白得十分刺眼。
金棕色的眸光由車內透出,深沉中多了一絲讚賞,藏在幽深的瞳孔不露痕跡,沉穩得叫人猜不透主人的心思。
看著車窗外逐漸走遠的紅白背影,冷靜沉著,微帶冷酷表情的男子眼中閃過一道莫名金光,似在評估對方的背景家世。
打從他計劃建立起一處全方位的旅遊天地時,這座小島上的居民無人不認識他,甚至是以仰望神祇的態度恭敬無比,沒人敢無禮地對他伸出狠褻的中指。
「你在看什麼,不過兩三隻好奇的松鼠啃著堅果,值得你分心嗎?」看不出稀奇處在哪?來往的車輛一多,一向機敏的林間松鼠變得不怕人,不時由安全的樹上溜到危險的道路旁觀望,不知害怕地啃食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