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這頓飯是她回饋他昨夜的「收留」吧。
邢炤低著頭不客氣地扒著飯菜,耳朵卻盡可能留意她任何語意模糊的「曖昧」話語。
至少,他能及時停止啜飲咀嚼的動作,減少一分被活活噎死的危機!
「好吃嗎?這道菜是我媽以前常煮的,我很厲害喔,只看過幾次就學會了,我弟弟可愛吃呢……」
她真的好吵!
他終於忍不住了,「沒有人教過你吃飯時要保持安靜嗎?」
「沒有啊。」她理直氣壯的反詰了:「為什麼要安靜?吃飯時就是要這樣子熱熱鬧鬧才有意思嘛,像我們家……」
她頓住,唇辦嚅了半晌,才低聲說:「像我們家就是嫌不夠熱鬧。」
也許是她那抹眸光的乍墜,從來不想去關心別人家務事的邢炤,開口問了:「你家……除了你跟你弟弟,還有誰?」
「沒有了。」她很快的搖了頭。「我爸媽在四年前一起走了。」
「一起走了?」肯定是她的用辭太奇怪,才會讓他這麼有興趣追問。
「空難。一下子全走了。」綺年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好輕好輕。「我跟弟弟一下子成為孤兒,卻也突然變成千萬富翁。」
她的話顯得斷斷續續,「記得那一天正好是我要過二十歲的生日……爸媽答應過我,一定會趕回來幫我過生日的,但是……我一直等一直等,他們還是沒回來……」
一種突蔭的罪惡感,忽然讓邢炤覺得不自在起來。「呃,Sorry……我不是有心要提起……」
「沒關係,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她推了推鏡架,拭了下眼角,擠出笑容。「這戴眼鏡就是這麼麻煩,一喝熱湯就這樣子……」
他故意低頭喝湯。
接著,卻聽見她突轉的輕快口吻道:「再說,彼此間就是要多瞭解,你會想關心我也是很正常的。」
他想關心她?喔,不……「不正常」,明知道她的話又陷入嚴重的錯亂,但是,邢炤卻已經失去了原先那種想去掐她脖子的衝動。
「所以這麼多年來,你就一直跟弟弟住在這兒?」他似乎也「安靜」不了了。
她搖搖頭。「剛開始,我跟弟弟住的地方可多了。這個月是伯父家裡,下個月也許是阿姨家……說也奇怪,家裡突然多了好多熱心的親戚。後來才知道,全是衝著那筆撫恤金來的。所以我毅然帶著弟弟離開了,然後買下了這房子。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告訴自己,我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了,我要自己好好照顧弟弟。」
邢炤揚起眼,頭一次認真的看著她。
「你弟弟真讓人羨慕,我也希望有這麼個姐姐。」他輕鬆的言辭間,已難掩對她的喝彩。
綺年乍聽,馬上一口回絕道:「你別想。我才小要當你的姐姐,而且……你明明比我老呢。」租屋的契約寫得明明白白,她可注意到了。
她的緊張樣子,卻意得他忍俊不住想笑。
「我有比你老嗎?」頭一歪,他有點兒困擾的樣子。「我來算算,嗯……四年前的你是二十歲……原來你才二十四歲?嘖,真的看不出來。」
「我、我……」嗚……不是二十四,難道還四十二?她好想一頭撞牆去。
他望著她咬辱不語,就像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腦子又在回復對她當年遭遇的聯想,不覺那顆心一個放柔。
此時,邢炤忽然覺得她臉頰的小雀斑,似乎不再那麼醒目刺眼,而那紅咚咚的小臉蛋竟然有點可愛……
可愛?他馬上被自己心裡的「錯覺」給嚇了跳。
邢炤快速抽離的目光,卻被她給逮了個正著。
綺年揚跟接觸那道溫柔的目光,霎時心頭一漾。
暈陶陶的腦袋瓜簡直像醉酒一般……一種前所未有的滋味正盈聚她的胸臆間。
怎麼回事?
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眼神也會帶給自己這等的甜蜜感,綺年倒真的有點兒慌了。
難道教授的靈藥也會在她身上同時起效用?
一直以為針對實驗理論,一切都能操之在我的羅綺年,忽然意識某種存在的「元素」是她所無法駕馭的。
「你覺得……好吃嗎?我的手藝如何?」她擠著靦腆的笑容,一隻手往桌面胡亂比劃了一圈。
「還可以,只是有點兒淡。」邢炤取過餐巾紙優雅的拭著唇角,勾回被過度曖昧氛圍迷亂的理智,讓他的臉上又恢復慣有的漠然。
「那……」吸了一大口氣,她的唇硬扯了個孤。「那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加重口味。」
「嗯,以後記得改進就好。」好個高傲的主子。
且慢——還有「以後」?
邢炤驀地記起來了。他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趕她走?
一頓飯吃完了,他的決心卻還未付諸行動。
視線飄往廚房,嘩啦啦的水流聲,隱約還夾帶著她哼唱的歌聲。
此時的屋外,不知何時開始飄雨,雨勢愈下愈大……
綠葉成蔭的外庭霎時一片迷濛,屋外的大自然節奏在鼓噪;而這端……她猶在低吟著那首難辨歌名的曲子。
靜謐的屋子裡逐漸醞釀著一種感覺,一種讓邢炤十分陌生的感覺。
當她笑吟吟地端來水果,然後在他身畔窩坐,打開電視也同時開啟她的話匣子時,他這才明白那是什麼——
家!
他居然跟一個算得上陌生的女人,產生「居家」的錯覺!
「哇,下雨了。好棒哦,這種兩天窩在家裡看電視、吃零食,真是一大享受呢。」她樂了起來。
這就叫「享受」嗎?無法理解的邢炤皺了眉。
可是……他卻又無法忽略她那種認真在享受的神情。
也許……瞧著這麼開心的笑容,就真的是種享受吧。否則,他的心情怎麼也跟著輕鬆起來?
不知不覺地,邢炤兩眉一舒,漾彎的唇角,已經滿載太多的鬆懈。
他,終究還是沒開口趕她走。
jj jj jj
雨勢終於告歇。
午覺醒來的綺年,步往外庭正想透透氣,目光卻被一幅奇怪的景象給吸引了——
是邢炤。他趴在庭園角落的大水缸旁幹什麼?!
好奇的綺年悄然走近一看,才赫然發現水缸和牆而的死角里,縮著一隻被淋得濕透透,腳還受傷淌血的小狗狗。
「來……狗狗,過來這兒……」他愈是哄誘,小狗卻愈是往裡頭縮去。
隔著水缸的距離,邢炤的手雖然修長,還是構不到。
本來上前想幫忙的綺年,卻傻傻站在他背後,一時忘了該做什麼。
是他,他那太過輕柔的語調深深的震撼了她。
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單憑想像他凝眸深處的柔情,就足夠讓她心悖。
她終於發掘了這個男人多情的一面,雖然只是對一隻落水狗。
如果換在她身上呢?
吸了口冷清的空氣,綺年卻覺得胸口在沸騰……
無比堅定的意念也瞬間植入她大腦——
她要這個男人!她要他的溫柔!
她,要在這個冷漠的男人身上,打造愛的奇跡!
心思一定,她才發現他似乎有了別的主意。
邢炤彎著腰,兩臂環抱住那只蓄滿雨水的水缸,試圖挪移。
「我來幫你!」綺年見狀,二話不說,馬上加入行列。
兩腿往旁大字跨開,她張著的手臂攔抱住他……
根本不知道她躲在身後的邢炤,正在提氣運力的當頭,從下腰處急促傳來某種警訊,讓他渾身一僵。
她、她……她在幹什麼?!
「快啊!用力——」嬌小的身影在他背後嘶聲連連。
他用不上力氣。
在「重要機關」被當成「把手」時,他是真的無能無力。
「你……快放手!」他氣急敗壞的嚷了。
「沒關係啦,我幫……幫你拉出來……」
她在幹什麼?拔蘿蔔?
「唉,快點呀!你怎麼動也不動?」她更賣力了。
動了、他動了……她那按在他膀間的小手,一陣又扯又磨地,讓他感覺體內某種知覺的竄動。
缸裡隨時都會外溢的雨水,飽合的程度一如他急促膨脹的慾念。
「我們一起用力,很快就出來了……」可偏偏背後的女人還在高聲疾呼。
「你——」他來不及制止她的瘋狂行徑,驀地——
隨著她小手使勁的把握,一道銳痛直接穿透他,讓他的手臂本能的揮卻。
綺年慘呼一聲,整個人也往泥地跌落。
「你……怎麼可以這樣子推我?」她哇哇大叫。
邢炤吁了口氣,轉身背對著她,伏在水缸邊緣。
噢,這蠢女人!
半晌,歎了口氣,他還是上前去拉起那個滿身是泥的女人。
「摔痛了吧?」沒好氣的他,眼光停在她身上審視。
綺年嘟了嘴。
摔著的部位當然疼,可是,她卻覺得另一個地方更疼。
「你剛剛不是故意推我的,對不對?」她眼巴巴地想求證什麼,至少……是他的一絲絲不安。
邢炤的視線與她交纏。
這個女人……凝視她飽含幽怨又無比期待的模樣,他竟然有種無力感———無力去對抗理智上的任何排拒。
他妥協在她炙熱的視線底,放輕了語調。「進去換衣服吧,這兒我自己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