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兒子終於跳下搖椅的那一刻,邢志豪才鬆了一大口氣。
邢炤說了:「我全聽見了,媽的淚水不會白流的。」就算沒聽見,他也能把那些台詞倒背如流了。
「噢?是嗎?那你有什麼活好說的?」
「無話可說。」邢炤回的極為流暢,「因為太感動了,感動得很想哭,所以,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最後幾個字,他講得特別用力。
「哭?你哭?」季月眉斜著眼。
哈哈,這個笑話好好笑喔!不過,她沒笑出來。她知道這傢伙就是想逗她笑.
月眉板著臉,哼了聲道:「就憑你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你會哭?」
嗯,那倒是。不過,天底下有當媽的會這樣說自己兒子,也就屬這一家了。
追著兒子的腳步,季月眉踅回沙發座椅,她直接想驗收「成果」。
「那你現在說,禮拜天的飯局,你去不去?」
「不去。」邢炤雖平靜卻也透著堅持,「我不會去赴宴的,因為那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媽,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們只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嗎?」
「你……什麼叫沒意義?我們可是在為你的終生大事打算呢。淑嬡條件這麼好,又是你表舅媽的女兒,跟你又曾經是同學,這門親事算是親上加親了,我就不知道這一次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
「沒興趣。」筆直的腿閒適盤起,邢炤一著身上的灰塵,微抿的唇線飽含傲氣,「對林淑嬡,對任何女人,我都沒興趣,這是惟一的理由。」
季月眉不可置信地瞪著兒子。逐漸地,另種隱憂凌駕了她原有的憤怒。
這代表什麼?本來季月眉也在納悶,明明飽受女性青睞的兒子,卻始終沒見過他跟哪個女人交往。現在他說了,是他「沒興趣」?!
「你怎麼能這樣子?邢志豪,你來聽聽,你這兒子他——」呃,人呢?
接著,母子倆有了共同歇戰的默契。
數秒後,河東獅吼……
「邢志豪,你在幹什麼?!」
「唉唷——」咚地一聲,拖著搖椅準備往倉庫偷溜的邢老爺,被嚇得差點絆倒。
唉,他只是想讓這把搖椅延年益壽而已。
不過,看來,不徹底解決這母子倆的紛爭,這間屋子裡的所有骨董級傢俱,還是隨時籠罩在被拆解的危機當中。
咳了兩記,這好歹他邢志豪也是一家之主嘛。
於是,他大搖大擺走上前,說了:「為什麼大家不各退一步呢?兒子呢,也不要急著去拒絕;那老婆你呢,也給他有個選擇的機會,也就是說,先別急著談親事,先交往看看……說不定——」
嗯,很好,都很安靜。呵呵呵……謝謝,謝謝捧場。一時信心大增的邢志豪繼續接口:「說不定到時候,人家淑媛還不見得會喜歡你兒子呢。」
「胡扯!」季月眉怒拍桌面。
石破驚天的拍擊聲,讓邢志豪綠了臉。
他瞪著桌面上那只被掌力震落的琉璃娃娃就那樣子碎在地上,嗚……是誰讓他這麼多嘴來著?
「你在說什麼廢話?難道你還看不出事情的嚴重性嗎?你兒子說他對女人沒興趣,擺明他就是……有毛病!」嗚……月眉哭喪著臉。
「阿炤,你媽說……」前一秒還在為琉璃娃娃哀悼的父親,也異常急切起來,「你該不會真的是……」
一眼就能解讀父母的恐懼何在,邢炤暗暗呻吟了聲。
「你們不要亂想了。我只是對這種被安排的婚姻沒興趣。」邢炤知道,只有澄清不必要的誤解,才能肅清紛擾。
「安排的有什麼不好?淑媛也是經過我千挑萬選才中意的,什麼地方意你嫌棄?是她不夠漂亮?」母親憤道。
邢炤冷哼應道:「如果是我自己找到的對象,就算長得再醜,我也心甘情願。」
這句話難免有點賭氣的味道,卻讓邢氏夫婦重獲一線生機。
「好!」季月眉已經大聲附議了。「從現在開始,我就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這個總經理什麼也不用做,就讓你全力去找到這個對象!」
呃?怔住的邢炤突感不妙。「我的意思是……」
欲言又止的他,最後把反駁的字眼轉成另種要脅:「媽就不怕我真的找了個醜八怪回來,當你的兒媳婦?」
「只要讓我抱孫子,你娶阿匹婆都行!」唉,都這樣子;季月眉還敢奢望什麼?
「我比較喜歡開喜婆婆。」邢志豪悶悶附合。
邢炤冷眼望著父母親難得的「同仇敵愾」,腦子卻已浮現可憐爹娘即將抱頭痛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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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接下來的日子,邢炤開始陷入另種折磨——他得每日忍受著雙親那種期待的熱烈眼神。
最後,邢炤心底的那個念頭,終於付諸行動了。
「不好了、不好了啊——」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別墅裡再傳尖銳女高音。
季月眉抖著手裡的字條,拔著嗓子嚷著:「那個兔崽子竟然給我離家出走了!他竟然落跑……邢志豪,我不管,就算把台灣給翻過來,你也得把人給我找回來呀,嗚……」
看來,一場混戰已經開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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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市區一片熱鬧滾滾。
幾家百貨公司正在跳樓大拍賣,更是擠進了大批人潮。
羅綺年拾著簡單行李,路過的腳步不自覺地被吸引帶動。
只是,她不再像過去一樣,緊盯著每個賣點物廉價差的商品,然後像救火員般的一頭栽進去,直到荷包搾乾為止。
她低著頭,甚至刻意去迴避自己投射在壁鏡中的影像。
走過化妝品專櫃,綺年可以明顯感受專櫃小姐那種不敢領教的眼神。
是為了她嚴重「越界」的唇膏嗎?吱!她才心疼那條CHANEL的口紅呢。
行經服裝部,那超低的折扣讓她心癢難耐。可是……低頭望了望自己,她就只有歎息了。
從大嬸那兒借來的灰舊毛衣,寬鬆的垮在她小小的身子上,伸手扯落上頭的毛球,就掉在她那件土黃色的大圍裙上。
全然不搭、刻意掩蓋曲線的服裝,卻是她煞費心思的「傑作」。
在忍痛對滿櫃的時髦服裝揮淚告別的那一刻起,再漂亮的衣服對羅綺年來說,已經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她被迫必須對服裝的「品味」重新認知。
於是,她專門跑了趟大賣場,就為了添購新的「行頭」。
羅綺年惟一的訴求——怎麼讓自己夠丑!夠怪!
而事實證明,她辦到了。
羅綺年的新造型果然威力十足。陌生人反胃的表情不說,熟識者的驚愕聲才讓人難過。
羅綺年不自覺想起鄰居王太太那遲疑含蓄的關心了。「呃……羅小姐,你……最近過得還好嗎?唉——我是說,有時候人難免會不如意的,啊想太多的話,不好啦。像對面的那個小姐,就是失戀了,結果就花轟了,所以說,凡事都要想開一點……」
花轟?嗚……不,她不要被人家這樣子說啦!
結果,這樣子的「成效」,卻讓羅綺年毅然決定離開原來的住所。
她決定另外找個地方來「改頭換面」,至少在面對那種「效果」時,自己能減少想哭的衝動吧。
她當然不能哭,她還有很重大的任務。
綺年放慢腳步,眼睛不放過擦身而過的每個男人……
生平頭一回,羅綺年對異性是這麼充滿著無限……「飢渴」!
她滿腦子想的是教授信裡的話——
心儀的男人?!
只要一想到這兒,羅綺年便垮了肩。
活過二十四個年頭,雖然說身邊不乏追求者,偶爾也會來個約會調劑一下枯燥的研究生活;可是,當真仔細去想想……天哪,她才發現心底是空蕩蕩的。
沒、有!她就是找不到這個讓自己心儀的男人!
那怎麼辦?總不能隨便抓個充數吧?
停在流行男飾的部門,羅綺年的目光落在一對男女身上。
那名女生正拿著一條領帶在男生頸邊比劃著。
他們親密的舉止和洋溢的幸福味道,讓羅綺年心一動,目光也直愣愣地望著……
也許是綺年的目光過於「熱烈」,那個女生掉過頭來瞪了眼,便拉著身邊的男生急急走了。;
綺年無辜地眨眨眼。
那女生想必一定很愛他——那種飽含敵意的眼色,只是象徵愛情的捍衛。
而她,怎麼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子的心境?
一種寂寞的滋味讓綺年心裡有了另種轉折。
嗯嗯……也許被人疼愛的感覺,是真的不錯。
然後,她決定了——
就衝著這「另類春藥」的臨床實驗,她一定要把這個心儀的男人找出來,然後狠狠的愛個夠!
在造福群眾之前,也不能虧待自己的嘛。
羅綺年看了看腕表,心裡想著——小弟這時候在幹什麼呢?
她打算搬回家——那個她和小弟曾經相依為命的「家」。
自從爸媽事故過世後,她和弟弟兩人就搬出了祖厝,遠離那些覬覦撫恤金的親戚。然後,她挪了部分的錢買下了那間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