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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季薔(季可薔)

  *  *  *

  摩天輪在幽茫夜色中緩緩上升。

  掌心貼著玻璃窗,葉盼晴藉著凝望窗外明媚的景致平穩自己的心情。

  他救了她,一個身材高大帥氣、面容英挺的男人。他長得很好看,五官輪廓很深,墨黑的瞳中似乎還隱隱漾著一股藍意。

  是混血兒嗎?

  她很想看清楚他的眼睛,可不好意思,沒理由一直盯著陌生的救命恩人看。

  「你從台灣來的嗎?」他忽然問她。

  「嗯。」她點點頭。

  「我也是。」

  「你也是台灣人?」不知怎地,她有些驚喜。

  「我現在住台北。」

  她也是!

  「你一個人來東京的嗎?」他又問。

  「嗯。」

  「女孩子一個人獨自旅行很危險。」他凝視她,「你要小心一點。」

  關懷的囑咐讓她胸膛一暖。

  說真的,一個人旅行有時候真的很無聊,再加上剛才又遇上那樣的意外,她很感激他的及時出現。

  「你也是來東京旅行的嗎?」

  「出差。」他微笑。那微笑恍若陽光,一下子照進她的心。

  她忽地有些臉紅,連忙轉頭。

  此刻,摩天輪正巧上升到最恰當的高度,東京灣的璀璨夜景盡收眼底。

  她怔怔望著遠處繽紛銀亮的彩虹大橋,以及橋後看來精緻而小巧的東京鐵塔--日劇裡的經典場景竟活生生映入眼瞳,她不覺有些恍惚。

  「好美。」她忍不住讚歎,突來的興奮讓她連鼻尖也貼上玻璃窗,在透明玻璃上漫開一層薄霧。「你看外面,好漂亮啊。」

  「是很漂亮。」

  「那座橋叫彩虹大橋,你知道嗎?橋後面是東京鐵塔。」

  「我知道。」

  「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夢想能親眼看到它們,終於實現願望了。」她微笑,「要不是跟晶晶打賭,說不定到現在還沒來東京。」

  「打賭?」她無意間透露的賭約似乎捉住了他的興致,好奇地揚眉,「你是因為跟朋友打賭才來東京的嗎?」

  「啊。」她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頰畔一熱,「……對啊。」

  「你們賭什麼?」

  賭愛情。

  如果她能一個人開開心心從東京回來,那麼,也許她就能得到主動接近魏元朗的信心。

  「……沒什麼。」她尷尬地轉頭望他,「女人的遊戲,很無聊的。」

  「是嗎?」漂亮的唇角揚起詭譎的笑意,「我倒很有興趣。」

  「啊。」臉頰更燙了。

  他看著她,彷彿覺得她羞澀的反應很有趣,笑意染上星眸,傾過身,他伸出拇指,輕輕擦去玻璃窗剛剛因她鼻息而漫開的白霧。

  望著他的動作,她瞬間有種錯覺,彷彿他指尖碰觸的不是玻璃窗,而是她的唇……

  老天!她怎麼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簡直像個花癡一樣!

  急忙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你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是什 ?」

  「啊。」慶幸他開了個安全的話題,她急急回應,「明天會去明治神宮、表參道逛逛,後天應該會去迪士尼樂園,還有一天會去橫濱……」

  「橫濱?千萬要去拉麵博物館,不錯。」

  「對啊,我就是想去那裡,我喜歡吃拉麵。」

  「是嗎?那你喜歡吃甜點嗎?東京的洋果子做得很好。」

  「和果子也很棒啊。聽說上野附近有一家店的羽二重糰子很好吃哦。」

  「上野?」

  「我記得應該在日暮裡那一站吧。」

  「看來你功課做得很用功。」

  「因為我……一直想來嘛。」

  「那三十一號呢?你打算在哪裡倒數?」

  「那天我會在箱根。」

  「洗溫泉嗎?」

  「嗯。」她點頭,一句話含在嘴裡,卻沒勇氣問出口。

  那你呢?你會在哪裡倒數?

  她好想這麼問,好想知道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他會在哪裡?在東京,或是台北?

  可她不敢問,從以前就這樣,很多問題她都只是藏在心中,不敢問。

  何況她與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又哪來的資格探問他的行蹤呢?

  「……停了。」溫煦的嗓音忽地驚醒她迷濛的思緒。

  她愕然四顧,這才發現他們的車廂已然接近地面。

  「我們該下去了。」

  「嗯。」

  「晚上我跟一個客戶約了吃飯,先走了。」

  他要走了?

  難言的失落感堆上心頭,「……好。再見。」

  「再見。一個人小心點。」

  「我知道。謝謝你。」

  於是,他走了,踏著那樣堅定瀟灑的步履,離開她的視界。

  目送他修長的背影完全淡去後,她才恍然發覺,她競連他的名字也沒問!

  *  *  *

  「看見了嗎?那就是富士山。」

  傍晚,她搭乘最後一班觀光船遊覽蘆之湖,倚著甲板上的圍欄,一個日本老婦人熱心地為她指指點點。

  「真的耶。」她仰起頭,頗為感動地望著那被日本人視為聖山的覆雪山頭,雖然今天天氣不太好,富土山的剪影看來有些朦朧,她仍能認出那美好的形狀。

  「富士山倒映蘆之湖是日本十大美景之一,只可惜今天大概看不到了。」

  是啊。

  葉盼晴也覺得可惜。天色有些陰,能在隱隱約約間瞧見山頭就不錯了,遑論看它倒映湖面。

  好不容易來到箱根,好不容易乘上觀光船,卻仍錯過心中嚮往許久的景致。

  看來人間事,總難十全。

  「要不要我幫你照張相?小姐。」

  「好啊,謝謝。」

  讓老婦人就著迷濛湖景替自己照過相後,葉盼晴也幫她照了一張,然後一個人漫步往船的另一側。

  腦海朦朦朧朧又泛起一幕影像--一個男人的臉,線條有些嚴厲,微笑卻柔和的俊容。

  又是那個男人。

  悄然對自己歎了一口氣,她無奈地倚著圍欄沉思起來。這幾日,她總想起他,想著他現在應該在日本的哪個地方,或者已經回到台北了?

  就連在明治神宮祈願時,當她握著筆猶豫著要寫下什麼樣的願望時,也是他如落雷劈入腦海的瞼讓她下定決心。

  她祈求愛情,祈求一個屬於她的白馬王子。

  一個疼她、寵她、照顧她的男人……

  一念及此,臉頰忽地發起燒來。

  她究竟在想什麼?難道她在迷濛之間把他當成幻想的對象了嗎?

  「荒謬!」

  輕斥自己一聲後,她重新移動步履。

  此刻,船已逐漸停靠岸邊,遊客們都排隊等著下船了。她加入隊伍,靜靜等候。

  忽地,狂風吹襲,波浪滾滾,船不知為何激烈地晃動起來,她一個重心不穩,身子往外側一偏。

  「啊!」她尖叫一聲,感覺似乎有股強烈的力量將她往外拉,執著將她扯落湖面。

  她終於抗拒不了,落湖了。

  「有人掉下去了!」驚慌的叫喚聲紛紛響起,船頭與岸邊一陣騷動。

  她在湖面掙扎著,浮浮沉沉。

  「她好像不會游泳耶!快!救她上來!」

  她聽見有人這麼喊著,急促的嗓音與她激動的心韻相和。

  是的,她怕水,怎麼也學不會游泳,老覺得深不見底的水似乎擁有某種神秘的力量,隨時會吞噬她。

  她的預感沒錯,現在,它就要吞噬她了。

  冬天的水,很冰,迅速凍僵了她的身子,她的心。

  她該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驚慌的絕望掠過心頭,她猛然吃了幾口水,跟著,身子緩緩沉落……

  意識在冷冽的水溫下逐漸迷濛,逐漸渙散。忽地,一陣撲通聲沉沉撞擊她的耳膜,跟著,是兩隻有力的臂膀緊緊捉住她。

  有人……來救她嗎?

  凝聚全身最後一股力量,她命令自己展眸。

  疲憊酸澀的眸,映入一張寫著擔憂的溫柔臉孔--

  是他。她淡淡地、無力地微笑。

  竟然是他。

  *  *  *

  「好多了嗎?」

  當她坐在溫泉旅館的榻榻米上,捧著熱烘烘的綠茶,享受暖氣的裹圍時,他坐在她對面微笑審視著她。

  「好多了。」身子暖暖的,胸口暖暖的,就連臉頰也在他注視下變得暖暖的。「謝謝你救了我,沒想到那麼巧你那時候就在岸邊。」

  「我也沒想到有人離岸邊這麼近竟然還能落水。」他說。

  那是嘲笑嗎?

  她怯怯地揚起頭,瞥他一眼。

  是的,他是正在嘲弄她,可那對星眸,如此燦亮,唇畔的笑意,如此溫暖。

  她一點也不生氣,甚至毫無一絲尷尬,只覺得一陣暖烘烘的感覺。

  怎麼搞的?禁不住放下茶杯,摸了摸微微暈眩的腦袋。

  還沒洗溫泉,她就全身暖熱無力成這樣了。

  「你不會游泳嗎?」

  她搖頭。

  「為什麼不學?」

  「我怕。」

  「怕?」

  「我……有點怕水。」

  「怕水?」他揚眉,笑意更深,「這麼膽小?」

  「高中時老師考游泳,我怎麼樣……也不及格,她沒辦法,只好讓我拿網球成績來補。」她低低訴說自己的糗事。

  「你真是個膽小鬼。」

  「我……一直就這樣。」因為這樣,母親對她很失望,姊姊也受不了她。她苦笑。

  他沒說什麼,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去洗溫泉吧。」

  「嗄?」她一愣。

  「都換上浴衣了,難道還不去洗?」他笑,「這不是你今天來箱根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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