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臉微微一紅,在霞光掩映下,動人心魂。
他連忙把握機會,按下快門。
「啊。」她嚇了一跳,可已來不及躲開。「討厭。」回過神來,不禁嬌嗔。
他只是笑,欣賞著這難得的嫵媚風情,心跳隨著眼神與她的相接,狂亂起來。他不覺別過頭,好一會兒,才尋回說話的聲音。
「天藍,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
「等你畢業,我們就結婚好嗎?」
「結婚?」她身子一顫,「可是……可是你都還沒退伍呢。」
「我等不及了!」他倏地回過頭來,俊秀的臉孔漲紅,黑眸燃起激烈的火焰,「我要娶你回家,如果動作不快點,說不定你哪天便會被人搶走。」
「我……才不會──」
「夜長夢多!」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我可不想每天晚上都為此擔心失眠。」
「學長,你……」
「嫁給我吧,天藍。」
「可是……」
「嫁給我!」他語氣霸道,可忽然蒼白的頰與游移不定的眼神卻洩漏了他內心的毫無把握。「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
「學長。」她揚眸望著他,為他的求婚全心激動,可瞳底同樣流過驚疑,「你真的……想要我嗎?他們都說我……是掃把星。」
「別聽人家胡說八道!」他怒駁,「那些人就是無聊至極,才會在人家背後嚼舌根。」
「可是,我爸爸、媽媽,甚至我……繼父,都死了。」她嗓音發顫,凝睇他的眸蘊著濃濃的哀傷與惆悵,「他們都死了……」
「只是巧合而已!」濃眉一緊,「照你這麼說,難道這世上所有的孤兒都是克父克母的掃把星?」
她沒有說話,心海因他的求婚翻起滔天巨浪,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不知道,其實他們的死,或許真與她脫不了關係的,尤其是在母親去世後,一手將她帶大的繼父──
「嫁給我吧,天藍,答應我!」
「我……」
「你答應我,否則我今天就不回營了。」他半真半假地要脅。
她慌了,「那怎麼行?你會被當成逃兵的!」
「誰教我的女朋友那麼絕情,我就算受軍法審判也比心碎好。」
「好,好,我答應就是了。」
在他軟硬兼施的癡纏下,她答應了他的求婚,在正式將她帶回家面見父母後,他興高采烈地籌備婚禮。
可事情就那麼發生了,那天跟她因為婚禮細節起了小小爭論的他,在回到軍營參加演習時,竟因為魂不守舍遭到炮彈誤擊。
當場死亡。
他的父母責怪她,怪她不應該跟他吵架,不該影響他的心情。
「你這個……你這個掃把星!」他母親歇斯底里地對她尖叫,「剋死父母還不夠,連我兒子你都要克!早知道你命那麼硬,我死也不會答應他娶你。我早該勸他離你遠一點,他根本不應該跟你在一起!」
「是你害死他的!妖女,是你害死我兒子!」
「還我兒子命來!還他命來!」
「把我兒子還給我!」
把他還給我──
「不,不是我害的,我沒有。」迷濛的呻吟在暗夜裡揚起,那麼幽微,那麼痛楚,「不是我,不是我──」
她痛苦地呢喃著,滿身大汗。
是夢,她又作夢了。
快醒來。在意識混沌中她緊緊抓住殘餘的一絲理智,喝命自己醒來。
快醒來,只是夢,是夢──
可黑暗的夢魘像最凌厲的惡鬼之爪,越過遙遠的時空,瘋狂地朝她逼來,緊緊扼住她纖細的頸項。
她無法呼吸,用力喘著氣,胸膛緊揪,細細的汗珠一顆顆漫過全身寒毛。
醒來,程天藍,醒來!
「呼、呼、呼──」她重重喘息,不知在半夢半醒間掙扎了多久,終於,疲憊的眼睫揚起了。
映入無神眼瞳中的,是蒼白的天花板。
蒼白的天花板,蒼白的四壁,蒼白的醫院。
是的,她正躺在醫院的病床,她很安全,過去離她很遠,很遠……
輕細的嗚咽忽地逸出她的唇,她連忙拿手背掩住,緊緊咬住牙關。接著,撐起上半身,按了喚人鈴。
正在護理站打瞌睡的護士聽到鈴聲,一面打呵欠一面推門走進病房。
「什麼事?」她語氣不善,幾乎有些怨怒地瞪著這個專會對男人耍狐媚的女病人。
「我想要一杯熱水。」
「哦。」不情不願地為她斟來一杯熱水,她遞給她,在認清幾乎佔據她滿臉的汗水後,嘴角諷刺一揚,「怎麼?作惡夢了?」
程天藍沒回應,默默啜著水。
「是啊,沒事破壞人家未婚夫妻的感情,你是應該感到良心不安。」護士尖聲道。
程天藍蹙眉,清澄冰亮的眸轉向她。
被她清亮的眸光一逼,護士似乎有些狼狽,可只一會兒,紅唇不悅地嘟起,「別裝傻了,你敢說你沒破壞梁醫生跟男朋友的感情?」
她看她一會兒,「就算我真的做了,也不關你的事。」她冷冷開口,冷冷擱下水杯,「謝謝你,你可以走了。」
「哼!」遭她不客氣地驅離,護士心情顯然更加氣悶,長長瞪她一眼後才憤然轉身,摔上門扉。
尖銳的碰撞聲瞬間驚走了程天藍僅餘的睡意,她靜靜凝望緊閉的門扉一會兒,接著翻身下床,披上一件白色羊毛披肩。
藕臂輕揚,拉起窗簾一角。
東方微曦,銀月淡了顏色。
凌晨時分。
她定定佇立窗前,試著驅走腦海紛擾潮思,可往事卻如翻湧不停的潮水,一波波朝她襲來。
好累。能不能不要再想了?
用力甩了甩頭,她拉拉披肩,盈盈轉身,亭亭邁開步履。
纖瘦蒼白的身影開始在寂靜的醫院裡悄然飄蕩,彷彿無主的遊魂,漫漫悠悠走著。
病人們都還在夢鄉中沉睡,值班的醫生護士們也乘機打盹,整棟大樓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響都清晰可辨。
她無意識地走上樓,忽地,幾聲零星脆響拂過耳畔。
她眨眨眼,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來到一扇半掩的門扉前,暖黃的光芒曳地而出,將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她瞪著那灰色黯淡的影子,忽地有股衝動,想磨滅那道緊跟她不捨的暗影。
她踏向光影,試圖掩住自己的影子,可卻有另外兩道暗影迅速掠過她眼瞳。
是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
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散落一桌文件,一杯已涼的咖啡,電腦螢幕微微泛出冷光,顯然是個深夜還在工作的工作狂。
女人正緩緩脫下醫生白袍,露出裹著紅色及膝洋裝的窈窕嬌軀。
她雙手撐著桌子,俯下上半身,以一種極為魅惑的姿勢緩緩靠近男人,修長的腿隨著她的動作微微翹起。
鈴鐺聲輕輕響起,在靜夜中,格外勾引人神魂。
程天藍靜靜望著女人鮮艷的紅唇,在男人俊挺的鼻尖輕輕一點。
諷刺的鼻息,忽地逸出。
女人詫異地回首,在瞳眸映入她蒼白的容顏後,秀眉一緊。
「是你。」
「是我。」她冷冷地笑。
女人的臉掠過倉皇,可卻迅速挺直背脊,彷彿準備承受她任何攻擊。
她微笑更冷,「梁醫生,你似乎忘了自己是某人的未婚妻。」
梁風鈴只是昂起下頷,倔強又高傲地說:「你又何嘗記得某人是我的未婚夫。」挑釁的話語回擲。
她不理會,轉身就走,在經過門扉時,漠漠瞥了上面的門牌一眼。
院長室。
院長室?這麼說,坐在裡頭的男人是這家醫院的院長梁瀟?
他不是梁風鈴的哥哥嗎?
這個女人……引誘自己的哥哥?
胸口滾過一陣厭惡,她閉上眸,眼前緩緩現出溫亦凡總是帶笑的俊顏。
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跟她的兄長之間曖昧異常的關係嗎?
應該不知道吧。他對人,總是溫柔和煦,總是單純的信任。
他應該……不知道吧。
心臟驀地一揪。
知不知道又關她什麼事?他的事,她不應該插手。
她不該介入他的生活,不該與他有所牽扯。她該遠離他,她已經為他破了太多戒,再這樣下去……
第四章
她出院了。
當溫亦凡興匆匆地捧來一本剛剛從書店買來的繪本預備送程天藍當禮物時,卻愕然從護士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什麼?你說她出院了?」他驚喊,湛亮的眸匆匆瞥了一眼空蕩蕩的病房,「她身子不是還很虛弱嗎?你們怎麼讓她就這麼出院了?」極度的焦慮令他語氣微微粗魯。
「病人想走,難道我們還能留住他們嗎?」第一次見他如此發脾氣的護士有些委屈,卻有更多不滿。
「你……」溫亦凡一窒,明白自己話說重了,他溫聲道歉,「不好意思。」
「沒關係,溫醫生也是一時情急嘛。」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為那個女人著急。
「她什麼時候走的?」
「剛走沒多久。」
沒多久?這麼說他還可能追上她囉?
一念及此,溫亦凡立即拔腿飛奔,奔出病房,坐上電梯直衝一樓,然後再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庭園,趕向醫院大門。
終於,他看見她了,仍然穿著入院時的針織衫與牛仔褲的她,看來比當時還要纖瘦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