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確信自己與她之間什麼都沒有,沒有郵件、沒有通話、沒有見面,什麼都沒有!
而她說自己愛他?
別開玩笑了!
難道這美麗卻無知的小腦袋以為父親為她指婚的男人就是鍾愛一生的伴侶了?
等等,她該不會真就這麼想吧?楚行飛望著坐在餐桌對面的戚艷眉,藍眸淡淡蒙上一層驚慌。
他不記得自己對任何人感到驚慌,可這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是有逼瘋他的本事!就拿她進這家餐廳的經過來說吧,他就確認自己絕對搞不過她奇特的小腦袋。
首先,她堅持不肯與他在外頭用餐。
她說自己一向習慣在家裡用餐,又說家裡的廚師手藝比起五星級飯店的主廚毫不遜色。
他不理會她,只認為是千金大小姐養尊處優的嬌貴脾氣,內心燃起莫名怒火,非要拖她到外面用餐不可。
於是她好不容易讓步,卻堅決指定這家鄰近中央公園的法國餐廳,表明非這家五星級餐廳不可。
開玩笑!都已經到了晚餐時間,中午又只吃了個簡單的三明治,他們為何還要花上一小時車程回到上東區用餐不可?下曼哈坦有得是頂級法國餐廳!
可她不肯,非要來這家餐廳不可。
OK,既然她指定,他便忍饑奉陪,兩人在司機體貼的配合下火速飆到目的地。
然後,便是一串令楚行飛目瞪口呆的過程。
大小姐非要餐廳最裡頭靠窗的位子不可,已經有人入席了?對不起,麻煩請他們換個位子,因為這是戚大小姐的指定席。
餐廳經理顯然相當熟識她這位嬌貴的客人,二話不說照辦,不到五分鐘便領他們在指定位子入席。而當楚行飛不小心坐在靠牆的座位時,她立刻秀眉一蹙,餐廳經理也跟著配合,請他換到另一邊,因為他坐的是戚大小姐的專用席。
接著是點餐,不待戚艷眉點餐,經理立刻喃喃道歉今天因為貨運車在途中拋錨了,沒辦法及時運來新鮮龍蝦。
沒有龍蝦?她還來不及表示抗議,善於逢迎的經理立刻又表明他記得戚大小姐另一道鍾愛的料理是法式春雞,而他保證今天的春雞絕對香嫩可口。
那就點春雞吧,記得來一杯檸檬水。
當然,戚大小姐只喝濃度百分之十的檸檬水,他怎麼可能不記得?還有,他會商請主廚特別為她準備淋了蜂蜜的烤蘋果做為飯後甜點,雖然它並不在今日晚餐的菜單上……
終於,滿面笑容的經理退下了,一段精采絕倫的雙簧在楚行飛的耐性宣告用罄前俐落地結束。
他瞪著戚艷眉,「你不只要指定餐廳、指定座位,甚至連主菜、點心、飲料都要指定?」
「不……不行嗎?」她彷彿被他瞪得有些不安,「這是我的習慣……」
「好一個習慣啊!」他忍不住怒意,一向就不喜歡那些自認嬌貴的千金大小姐,而他發現這樣的特質顯露在她身上不知怎地更讓他升起驚人的怒氣,彷彿她是他的小妹,而他有必要管教她似的,「就因為你戚大小姐習慣如此,全世界就該死的必須全力配合嗎?你以為自己是誰?為什麼不能謙虛、善解人意一些?為什麼不學學千金小姐的落落大方,偏要去養成千金小姐任性嬌貴的脾氣?」
「我……」她望向他,面容蒼白,「你是在……生氣嗎?」
「我該死的當然是在生氣!」他低吼,怒火因她不知好歹的詢問更熾,「你該死的真笨得看不出來嗎?」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確定他真的在發飆後,戚艷眉清雅的語音顫抖起來,「我只是……如果事情沒有一定的規律,我會……感到很不安……」
「為什麼不安?」他瞪她,眸中怒火依然熾烈,沒有稍稍熄滅的跡象。
「我……我需要規律……」
「小姐!沒聽過混沌理論嗎?這世界本來就是一團亂!哪來該死的規律?」
「可是我……我不能適應……」
「這不叫不能適應,這叫任性。」他板著臉,「你不要告訴我連上餐廳坐同一個位子都是因為不能適應。」
「可是我……真的不習慣啊……」她泫然欲泣。
「你可以改。」他冷冷地說,氣她的我行我素,更氣自己竟覺得有責任督促她改進的莫名心思。
「我改不了……」
「你可以改!」
「我不能……」
「你能!」楚行飛瞪視眼前毫無血色的容顏,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陣如冰晶般相互撞擊的清寒嗓音搶佔先機。
「這是你對難得一見的天仙美人說話的態度嗎?」熟悉的嗓音懶洋洋地,語氣似乎平和,其間蘊含的冰寒卻教聽聞的人忍不住全身一顫。
但楚行飛沒有顫抖,他只是全身僵直,緩緩地抬起瞬間便毫無表情的俊顏。
映入眼瞳的,果然是一張與他糾纏多年的清俊容顏。那張臉孔,五官與他有幾分相似,流露的氣質卻是驚人的冷酷,湛幽的灰色瞳眸綻著某種奇異的詭魅。
「長風──」只數秒,楚行飛便恢復一貫玩世不恭的瀟灑神情,嘴角彎起淺淺弧度,唯有一雙清澈藍眸,稍稍流露幾分機警況味。
佇立在桌旁的男人是藺長風,曾經是屬於龍門三劍客之一的神劍,負責保護他這個少主,雖然在龍門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卻沒幾個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龍門的人形容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對他除了幾分好奇與敬意,更有幾分因他行蹤飄忽、無法掌握的形象而衍生的淡淡恐懼。
沒有人清楚神劍是怎樣一個男人,更猜不到會不會有一天他便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槍了結自己的性命。
因為看不到、掌握不到,所以會對他產生莫名的恐懼。
這是龍主楚南軍在組織裡刻意為藺長風塑造的形象,他要龍門內外的人畏懼神劍,如此才更能彰顯他負責保護龍門少主的身份。
因為害怕神劍來無影、去無蹤的報復,所以沒有人膽敢妄想動楚行飛一根寒毛。
多年來,他一直是受著眼前這個男人的保護的。
「好久不見,長風。」他淺淺地笑,神情平淡得看不出一絲異樣,「沒想到會在紐約見到你。」
「是嗎?」對他客氣禮貌的招呼,藺長風回以同樣的疏遠與客氣,「我以為你是刻意來紐約找我的。」
「為什麼你這麼想?」
「我不知道。」藺長風聳聳肩,「也許你早猜到兩年半前我不是失蹤,而是來東岸另謀發展?」他淡淡地說,凝望楚行飛的眼眸平靜,卻底蘊深刻意味。
「我是猜到了。」楚行飛的眼神同樣平靜,「鼎鼎大名的神劍怎麼可能無故失蹤?」
「不愧是龍門少主。」藺長風平板地說,「你比FBI那些笨蛋強多了,他們竟然笨得以為我遭到暗算。」他撇撇嘴,頗為不屑。
「想必他們內部正在為這個錯估付出沉重的代價。」
「那你呢?」藺長風緊盯楚行飛,「你也正懊悔著從前對我的錯誤估算嗎?」
「我應該懊悔嗎?」楚行飛不動聲色。
藺長風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著他,接著,薄銳的嘴角揚起似有若無的微笑。
「行飛,對這個美人客氣一點,她不是你可以任意發脾氣的對象。」他轉向一旁噤聲不語的戚艷眉,她正低垂著頭,纖細的肩膀強烈顫抖,彷彿對他的出現極為害怕。他的微笑更深了,帶著某種詭譎的深意。
楚行飛注意到了,他注意到戚艷眉對藺長風不尋常的恐懼,以及後者唇畔莫名的笑意。
「知道為什麼嗎?」半晌,藺長風調回視線,重新與他對望。
「為什麼?」他淡淡地問,盡量維持不在乎的語氣。
「因為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拋下威力無窮的一句話做結束後,藺長風旋轉高大英挺的身子,任意自得的步履輕鬆地朝餐廳大門行去。
楚行飛雙拳緊握,注視著他挺直的背影,以及另一個在他邁開步履後不久,便翩然從餐廳另一端跟隨離去的纖巧倩影。
他瞪著他們,雙拳緊緊握著,過度用力的指尖幾乎嵌入掌心內裡,他卻渾然不覺。
好半晌,他才轉過抑鬱陰沉的藍眸,落定也正瞧著藺長風的背影、神色驚慌不安的戚艷眉。
「你、是、他、的、未、婚、妻?」一字一句嚴酷地從齒間迸落。
她聞言,纖細的身子狂烈一顫,蒼白的菱唇更抖動得有若狂風中不堪一擊的嬌弱花朵。
「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跟他訂下婚約的?」他強忍著漫天怒火,冰冷問道。
「一……一個月以前……」
「一個月以前!」他怒吼,感覺用盡全身力氣凝聚的理智正一點一滴消逸中,「而你居然還可以口口聲聲說愛我?」
他氣瘋了!因為這令他措手不及的一切。
最令他感到憤怒的,是他竟弄不清自己究竟對哪一點比較生氣。
是她一個月前與藺長風訂婚的事實,還是她宣稱愛他的睜眼瞎話?或者都不是,而是他竟為了她失去一貫的冷靜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