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相干的外人,你是楚行飛。」
他瞪她「那又怎樣?」
「你……是我的……未婚夫──」她羞怯地說,臉頰由淺淡的薔薇色轉成深濃的嫣紅。
未婚夫?上帝!請允許他出言詛咒吧!
「小姐,我早就不是你的未婚夫了!」他瞪視她,一字一句從齒間迸落,「從兩年半前我被控謀殺,戚家卻對我的困境視而不見,不肯伸出援手,我們之間的婚約便形同解除了。」
聽他如此冷淡的言語,她彷彿有些驚慌,嫣紅的臉頰逐漸刷白,「不……不是……沒有……」
「記得嗎?當時我妹妹還曾經飛到紐約來親自登門請求的,可你們卻連見她一面也不肯,隨隨便便派個下人就將她打發走了。你記得嗎?」他問,語氣逐漸嚴厲。
「我不……知道。」她面容蒼白,「你妹妹真的來過嗎?」
「她當然來過。」想起天兒當時四處求援無門的倉皇無助,他就忍不住為那個一向養尊處優的妹妹感到心疼。
當時的她跟戚艷眉一樣,也只是個不解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啊。卻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家人、朋友、財富,而為了救他,她甚至不惜四處求援,踐踏自己所剩無幾的自尊。
他還記得當天兒前來獄中探望他,哭著說就連戚家也不肯伸出援手,卻又故作堅強地抹去眼淚說她會另想辦法時,那沉沉輾過他心中的悲痛哀傷。
「我不是你的未婚夫,戚艷眉,我高攀不起。」他直視她,語音清冷,「現在在你面前的,已不是當初妄想攀附上流的龍門少主,只是一個什麼也沒有、安分守已的流浪漢。」
「你不要這麼說。」戚艷眉終於抬眸,清麗的眼眸微微慌亂地凝睇他,「對不起,對不起……」她急促地說,「如果我當初在紐約,如果我知道令妹前來拜訪,我一定會見她的。」
「是嗎?」他冷冷地反問。
「是的!」她用力點頭,「對不起,因為那時我不在紐約……」
她在倫敦唸書!
他想起來了。記憶倒回到四年前,他總算記起當初戚成周不讓掌上明珠與他見面的原因。
那時候她正在英國讀書進修,所以沒辦法與他見面。
「你什麼時候回紐約的?」
「兩年前。因為爸爸病危,我趕回來看他……後來我才曉得原來你因為涉嫌謀殺罪被起訴,最後又被判了販毒走私罪,入獄服刑。」她輕聲解釋,溫婉的嗓音奇特地拂去他心頭強烈的不滿與焦躁。
不能怪她。她與他都只是雙方家長手中一顆能帶來利益的棋子而已。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許下婚約,當然也可能莫名其妙便恢復了自由之身。
他相信她是真的不清楚這一切迂迴轉折。
「為什麼要我幫你?」對戚艷眉的怒氣平息後,楚行飛終於可以冷靜地問道。
「因為我舅舅……我不……喜歡他。」
「為什麼不喜歡?」
「不知道。」她別過頭,「我就是不喜歡。」
楚行飛凝望她良久,「你從你父親那兒繼承多少財產?」他換了一個方式問。
「全部。」她清柔地說,「爸爸名下所有的動產、不動產,以及他握有的股份全部留給我了。他擁有戚氏集團控股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控股公司則握有集團旗下所有企業全部或部分的股權。」
這麼說她是擁有千億身家的超級女繼承人了。
他深思地凝望她,幾乎可以想見兩年前這份遺囑宣佈時在戚家及商界掀起的狂暴浪潮。
「那你的母親呢?你父親沒留下任何資產給她?」
「因為他們兩個的財產是分開的,」她解釋道,「麥考特告訴我那是他們婚前協議書的規定。」
「麥考特?」
「我們的家族律師。」
他點點頭,在腦海中迅速玩味她吐露的一切,「那為什麼會是你的舅舅擔任集團新任總裁?他也擁有戚氏的股份?」
「媽媽把自己握有的百分之五股權轉讓給舅舅,而且,還要我把屬於我的那一份股東權利也交給他代理。」
「為什麼要交給他代理?」他不解,「你自己難道不能代表自己?」
她不語,清澈的美眸迅速瞥他一眼,接著別轉視線,細白的貝齒咬著水紅下唇,彷彿在考慮些什麼。
好一會兒,她終於再度開口,「因為我……情況特殊。」
「情況特殊?」這莫名其妙的解釋一點也沒令他對這一切來龍去脈更清楚,「什麼意思?」
「因為我……」她更加緊咬著唇,「集團的最大股東理應擔任總裁,至少也要是董事之一,而他們……不認為我有擔負這些責任的能力。」
為什麼沒有?他幾乎衝口而出,但很快便放棄追問。
光憑今天她的應對,如果他是戚氏集團的股東,也會不放心將這麼大一個跨國性商業集團的事業交給她打理。
他完全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想想看,這樣一個不解世事的黃毛丫頭,竟然握有集團控股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萬一她硬要干預董事會的決策……
難怪她母親希望她將股權交給自己的兄弟代理了。
問題是,那個現今高高在上的集團總裁是否忍受得了自己擁有的只是一場虛空,真正的大權其實還是握在一個丫頭手裡,只要她一句話,他隨時有被扯下總裁地位的危險?
受不了的。楚行飛在心裡暗暗嘲諷著,只要稍具野心的分子都不可能放過坐實自己名位的機會。
戚艷眉看來天真單純,但會不會在潛意識當中已感受到某種被排擠的危機,所以才異想天開要他幫忙?
「我再問一次。你希望我擔任集團總裁?」
「是的。」
「所以你希望將屬於你的那份股權交給我代理?」
「嗯。」
「你確定?」他小心翼翼地確認著她的理智。
「確定。」
她怎能如此肯定?她該死地究竟為何如此信任他?
「難道你不怕我乘機謀奪屬於你的財產?」
「你不會。」她語音清柔,語氣卻十分堅定,一絲猶豫也沒。
「你怎知我不會?」他嘲諷地問。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俊雅的唇迸出一聲冷笑,「我可是出身黑幫,又曾經被控謀殺罪的大惡人啊。」
「我相信你。」她清晰地重複,明麗秋水揚起,靜靜凝定他微微扭曲的臉龐,「你不是那種會背信忘義的小人。」
「哦?」
「你是君子。」她輕細地說,純雅乾淨而滿蘊信賴的嗓音聽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 ※ ※
這是將近三年來楚行飛第一回躺在這樣一張床榻上。
從法國訂製的席夢思大床,柔軟而舒適,不論跟監獄裡冰冷的鐵床,或遊民收容所裡簡陋的通鋪相比,都可以說是天堂與地獄的分別。
在龍門還未敗落前,他的私人寢室也同樣擺置著類似的柔軟床榻。今夜一躺,他幾乎錯認自己又回到從前生活優雅富裕的龍門少主身份。
但當然不是的。
現在的他雖然獲得無罪開釋,但其實仍在FBI嚴密的監視之下,隨時可能會再度身陷囹圄。
現在的他什麼也不是,就只是一個必須賣力工作才能求得溫飽的平凡人而已。一個到各大公司謀職,都會因為曾經入獄的經歷而被掃地出門的平凡人──卻莫名其妙得了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即使他從不懷疑自己有一天會再次建造屬於自己的王國,卻不曾料到這機會竟會來得如此之快,幾乎令他措手不及。
最奇特的是,這不可多得的良機竟是拜他一直以為無情無義的「前未婚妻」所賜!
她竟主動找上他,不僅邀他住在戚府,還要他代理她握有的戚氏集團股權,更堅持他必須選上集團總裁。
「我不可能代理你的股份一輩子,總有一天你必須學會擔負起這樣的責任。」他想起兩人一起用晚餐時他曾如是警告她。
「我明白。我會……努力學習的。」
「你打算給我多少報酬?」
「報酬?」她一怔,彷彿不明白他為什麼提及這個。
「你不會以為我會義務替你搞定這樣的麻煩事吧?就算是一家公司要聘請總經理,也應該付給他薪水啊。」
「可是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嗎?」
「沒錯,對外我們必須宣稱我是以你未婚夫的身份代理你的股權,可你當然不會以為我們兩個之間真的還有婚約關係吧?」
「沒……沒有嗎?」
「當然沒有!」他擰眉,簡直搞不懂她的小腦袋是怎麼運作的。「當初的婚約本來就只是一樁可笑的政治聯姻,現在既然我已經一文不名,自然沒有履行它的必要。」
「哦。」她困惑不已,「是這樣嗎?」
「你爸爸都死了!」他瞪她,「你該不會還以為自己必須嫁給我吧?」
「我……一直那麼以為……」
天!
楚行飛記得當時自己簡直要被她搞瘋了,要不是她那個身為紐約市眾議員的母親正出國進行外交性拜訪,他還真想把這個女人的母親揪出來,問問她是怎樣調教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