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她為FBI工作這件事,在她住院第三天,喬醒塵來看她時她便找機會告訴他了。在喬星宇的同意下,她選擇誠實地告訴小男孩一切,包括龍門,以及她為了臥底接近他們等等。她盡量委婉而清楚地解釋,但仍然懷疑小男孩是否能聽懂並諒解。事後證明她是多慮了,早熟且聰明的喬醒塵完全地明白,同時也完全地諒解。
「只要老師是真心地喜歡我,我不介意你當初是為了什麼才接近我。」他微笑,清澈的眼眸跟著有意無意瞥向站在病房一角的喬星宇,彷彿對自己的父親暗示些什麼。
可後者卻動也不動,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或許他仍然沒有原諒她吧。劉曼笛想,忍不住淡淡的傷感。或許他仍然介意著她的身份,以及她當初接近他們的目的。雖然他感激她一次又一次救了醒塵,可終究無法完全信任她。或者說,無法接納她吧。
在他心裡,李紅葉永遠是最重要的,是唯一的!縱然她毫不諱言自己對他的愛,縱然他也不討厭她,終究還是無法坦然接受她。
也罷,就這樣吧。劉曼笛對自己澀澀苦笑,得不到他的愛,得到他的關懷與體貼也足夠了。至少他是關心她的,自從她昏迷醒來後,他對她一直就是那麼無微不至的體貼,那麼細心的呵護,她滿足了!
這樣就夠了。
她將金色星星掛在聖誕樹頂端,然後出神地凝睇著。
但願這顆象徵光明璀璨的星星,真能為這個家引來喜悅與幸福——
她恍惚地出著神,直到下了工作梯,玉足踏上堅實的地面,才發現父子倆正怔怔地看著她,神情都是微微困惑的。
黛眉一揚,「怎麼?」
「老師,」喬醒塵首先回神,略帶猶豫地開口,「你剛剛說自己『曾經』是FBI探員。」
「是啊。」
「但——」
「我辭去工作了。」她淺淺地笑,「上個禮拜遞出了辭呈。」
「老師辭掉了工作?」
「嗯。」她輕輕頷首,「我辭職了。」
「那老師以後仍然可以留下來做我的家教?」
「如果你願意的話。」她柔聲說道。
「如果我願意的話?如果我願意的話?」喬醒塵重複她的話,神情怪異,半晌,小臉驀地綻放無限光亮,興奮的模樣像要當場跳起來,「我當然願意啦!曼笛老師,我怎麼可能不願意呢?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留下來!」他高聲叫著,一面熱情投入她懷裡,雙臂緊緊圈住她柳腰,「老師,留下來!下來做我的家教,留下來陪我。我希望你能永遠留下來!」
「永遠?」她一怔,為這滿含承諾意義的字眼。
「是的,永遠!」
「這……」
她猶疑著,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便聽見喬星宇的嗓音微微尖銳地揚起,「別胡鬧!醒塵。」他斥責兒子,語氣陰沉。「可是爸爸……」
「老師怎麼可能永遠留在這裡?她有自己的家!」
「可是……」喬醒塵鬆開緊緊環抱劉曼笛的雙手,抬頭望向父親,輕輕咬著下唇。
「你不能那麼自私,醒塵,老師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來,不能一輩子都陪著你……」
「可是我願意!」她突如其來截斷了喬星宇對兒子的說教,明眸瞪視著他,充滿挑戰性,「我願意留下來陪著醒塵。」
他蹙眉,「留一輩子?」
「就一輩子!」
他不語,神色陰晴不定。
她忽然受傷了,心臟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敲擊,痛得她喘不過氣來,「原來你連這樣也不願意……」她喃喃,一時之間不曉得錢如何處理自己低落的情緒,只得匆匆轉身,「對不起,我先失陪一下。」
喬星宇瞪著她宛若逃命似地迅速離去的背影,怔然佇立原地,只覺腦海一片空白。
直到喬醒座清脆的嗓音喚回他怔忡不定的心神,「發什麼呆?爸爸,快追啊!」
他倏地一凜,這才發現劉曼笛的倩影早已消逸於他的視界,他微微一驚,連忙追了上去。
穿過半圓形拱門,來到玄關,他發現她正試圖拉開大門,心臟一緊,「曼笛,別出去,外面冷啊。」
她不聽,依舊努力想打開門,無奈大門上了兩道鎖,而她又因一時心急慌亂,怎麼也拉不開。
終於,她受不了了,舉起右手恨恨地敲了一下大門,接著將額頭抵在冰涼的門扉上,肩膀無奈地下垂。
見她如此氣憤又失落的模樣,喬星宇的心臟更加抽疼,語音不覺沙啞,「曼笛,別這樣,你聽我說……」
「我不聽,不需要聽。」她搖著頭,語氣鬱悶苦澀,「你不必解釋,我懂。」
「……你懂什麼?」他溫聲問。
她默然不語。
「告訴我你懂得什麼,曼笛。」
「不要逼我……」她悶悶地說,細微柔弱的嗓音讓他又心疼又難過,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他伸展雙臂,轉過她的身於,星眸緊緊鎖住她籠著淡淡憂傷的美眸。
「你不懂的,曼笛,」他柔聲說道,輕輕地歎氣,「你不懂的。」
「我懂。」她回凝他,語音雖仍細微,語氣卻是十分堅定的。
但他與她同樣堅定,「不,你不懂。」
「好,如果你一定要如此堅持的話,那你解釋啊。」她彷彿忽然惱怒了,明眸點亮火苗。
「曼笛,我……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曾經對你說了很多話——」他忽地一頓,凝望她,黑眸漫著謎樣的霧。
她心一顫,「你說了什麼?」
「我說我對不起你,說自己無能,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心愛的人。我沒能保護醒塵,三番兩次依賴你救他,我也……」
「不要對我說這些!」她驀然截斷他的話,語音尖銳。
這不是她想聽的,她不想聽他道歉,不想聽他說他對不起她。她不要他的人情,她不要!
「你聽我說完……」
「我不聽!」她激動起來,雙手掩住耳朵,「我不要你跟我道歉,不需要!」
「曼笛,你聽我說!」他驀地低吼,雙手跟著捧起她的臉,強迫她直視他。
而後者倔強地回望他,美眸波漣蕩漾。
「你聽好,曼笛,」他放軟了語氣,「我是要跟你道歉,因為我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了重傷。」
「你不需要保護我!」
他忍不住歎息,「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不懂!」她凌銳地說,顯然仍舊負氣。
「你這……」他凝望她,星眸掠過一道道深沉的輝芒,終於,他像是放棄了,呻吟一聲,以雙臂將她整個人攬入懷裡,「你究竟要怎麼折磨一個男人才甘心呢?我是要告訴你,我之所以想保護你,之所以責怪自己沒護好你,是因為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因為我……愛你啊!傻瓜!為什麼你就是聽不懂呢?」
劉曼笛身子一陣激顫,掙扎著想抬起頭來看他,喬星宇卻緊緊圈住她不讓她動。
「別抬頭。」他說,頭歇靠在她左肩上,暖暖的氣息吹拂她耳畔,「別看我。」
「為什麼?」她沙啞地問,語聲被悶在他胸膛裡。
「總之不要看我。」
因為你的臉是紅的嗎?
她想問,卻忍住了,用自己的肩膀去感覺他臉頰的微微灼熱,心底跟著緩緩竄起一道暖流。
「你說……你愛我?」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嗯。」
「為什麼?」她不敢相信。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不禁拉高嗓音。
「在我察覺的時候,你已經進駐我心房了。在我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懂得為你擔憂、為你傷心了。」他啞聲地說,「知不知道那天你昏迷不醒時,我有多擔心、多害怕?我怕失去你,怕上天又讓我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我好怕……」他停住,擁住她的雙臂更加收緊,「真的承受不了……我不停地對你說話,不停地哀求你……我懇求老天,懇求你,真的怕你就這樣撒手走了!知道嗎?我甚至還拿醒塵來威脅你……」他一頓,語音極度自嘲,「我說醒塵不能沒有你,責問你難道捨得這樣離棄他?其實不能沒有你的人是我,我希望你也同樣捨不得我,不要這樣拋下我……我那麼絕情地趕你離開喬家,卻又不希望你恨我,希望你還愛我,我……簡直莫名其妙!」
「別說了,星宇,別說了。」聽著他宇宇句句的自責與自嘲,她滿腔柔情與不忍,又是詫異又是感動,又是驚喜又是傷感,禁不住輕輕歎息,鼻尖一酸。
「不,你讓我說完。」他仍堅持繼續傾訴,「後來你醒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我以為自己來不及說再見了。」她替他接下去,語音恍惚。
「……你知道我那時有多高興嗎?我高興你終於還是平安醒來了,可又傷感你說的那句話。你連在臨死前都想到我,都想著希望能與我告別,而我之前卻對你如此無情,我……真的對不起你,怎還能有臉奢求你還愛我,還願意留在我身邊?」他深深歎息,「我不敢再問你對我的感覺,而你也絕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