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長風!
當久違的沉冷嗓音從手機的另一端傳來時,喬星宇竟有打個寒顫的衝動。
「星宇,你果然還是決定站在行飛那邊。」他陰惻惻地說,語聲不知怎地就是滿蘊邪佞之意。
「我跟他目標一致。」喬星宇力持鎮定,「他要銷毀龍門,而我絕不希望龍門再興。」
「這麼說你們全希望龍門滅亡?」
「沒錯。」
一陣陰沉的笑聲揚起。
「……想不到到頭來我竟然是唯一一個希望龍門壯大的人!楚南軍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他苦心經營的龍門竟是在我手中再興,肯定氣得吐血。」說著,藺長風冷哼一聲,語調內的譏諷意味流露無遺。
喬星宇深呼吸,「為什麼要重新振興龍門?長風,難道你不覺得龍門做的都是傷天害理之事,都是欺壓善良百姓的惡行?」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藺長風沉沉一笑,「我只覺得這世界既然對不起我,從別人身上討回一點公道也是應該的,不是嗎?」他陰冷地說,語調毫無一絲感情起伏,「這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
喬星宇倒抽一口氣,「如果這就是你的價值觀,那麼很抱歉,我們三劍客的情誼到此為止。」
「我們之間的情誼早在三年前龍門崩毀的那一刻便不存在了。不,也許更早,」藺長風冰冽地冷哼,「或許應該說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長風!你……」聽聞曾經以為可以肝膽相照的好友這麼說,喬星宇又驚又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他氣結的反應,藺長風只是一陣毫無忌諱的朗笑,他笑得那麼暢快、那麼得意,刺得喬星宇的雙眉緊緊糾結,一顆心陣陣發疼。
終於,藺長風停住了笑,慢條斯理地開口,「星宇,記得你生平最遺憾的事嗎?」
「你的意思是……」
「你最遺憾的,莫過於紅葉臨死那晚,你為了替行飛辦事來不及為她送終,對吧?」
「是又怎樣?」他咬緊牙。
「你希望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嗎?」
喬星宇聞言,心韻一亂,「什麼意思?」
「你的兒子。」
「醒塵?」他真正緊張了,禁不住提高嗓音,「你對他怎麼了?」
「也沒什麼。我只是邀請他來紐約玩玩而已。」
「你綁架醒塵?」他喊,心底燃起漫天怒火,「他現在在哪裡?你對他怎麼了?你……如果你敢傷他一根寒毛……」「傷他寒毛?」商長風怪聲怪氣地笑,「我甚至還沒榮幸親眼見到他呢。」
「……什麼意思?」
「那個女人劫走了他。」
「誰?」喬星宇間言,先是片刻茫然,接著心念一轉,一個清晰的美麗倩影浮上腦海——「曼笛?」
「我本來以為故意讓那個女人潛伏在你身邊會給你帶來一些威脅,沒想到我們星劍果然魅力不凡,竟然迷得那女人神魂顛倒,連自己是FBI的人都忘了!」他冷哼一聲,「你趕走了她,她竟然還天天守在你家附近,天天盯著你們。要不是她那麼執著,又怎會破壞我的好事……」
「曼笛沒離開,她救走了醒塵……」喬星宇喃喃,從藺長風微微帶著慍怒的語氣清到了事情的發展,方才繃得奇緊的心弦總算稍稍一鬆。
可這放鬆還不及數秒,他便又被藺長風另一句話給逼得驚駭難安。
「別高興得太早,星宇,那個女人跟你兒子依然在我掌握之中。」他平淡地說,「他們逃不過我手下的追捕的。我只怕那些笨蛋一個不小心,忘了我只要活口的命令……」
···························
當劉曼笛看到前方在黑夜暗幕籠罩下,顯得格外陰森的哈得遜河(HudsonRiver)時,一顆心不禁直往下沉。
在這樣的十二月初夜晚,紐約的氣溫早已降到攝氏零度上下,河面就算不結冰,溫度肯定也凍得可怕。
那冰冽的溫度絕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可怎麼辦呢?後有五位以上的追兵,四方無處可躲,只有一條流向海灣的河。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為了逃離追捕,即便河面結冰她肯定也會試著跳下,向海灣中的自由女神像潛去。
但她不是孤身一人,她帶著醒塵。
小男孩的身體別說在冬天的河流中潛泳,即便只是跳下去待個數十秒,怕他都會枉送性命。
她不可能帶著他跳哈得遜河的,絕不可能……
「怎麼辦?老師,他們追上來了!」喬醒塵微微破碎的嗓音輕輕拂過她耳畔,氣息凌亂的童音,蘊含著顯而易見的驚慌。
該怎麼辦呢?她也不曉得啊!
「緊跟著我,醒塵,緊跟著我……」這是她唯一能對小男孩說的安慰之語了,她不願他聽出她的徬徨無計,勉力維持聲調平靜。而步履絲毫不停,如旋風般地拉著喬醒塵狂奔,穿入一條狹窄的巷弄。
由他愈來愈粗重凌亂的呼吸,她聽出了他體力已在衰竭邊緣。他不能再這麼跟著地狂奔下去了,再這麼跑下去,他會心臟病爆發……
穿出小巷後,她慌亂地抬眸,四處搜尋著可能的救援。沒有,沒有!怎麼可能連一處可供藏躲的地方,連一個偶然經過的路人都沒有?
這是什麼見鬼的世界?她不信上天會如此殘酷!
劉曼笛飛快地轉著念頭,既怨又慌,滿腔激憤幾乎令她一口氣這不過來,直想仰天長嘯。
驀地,她眼前一亮,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大衣、身材矮胖的男人。
NYPD!雖然他身形尚遠,她仍從他在黑夜中分外璀璨的胸章認出了他紐約市警的身份。
「去找前頭那個男人!」她急促地命令喬醒塵,一面鬆開這一路逃亡一直緊緊牽住她的小手。
「找那個男人?為什麼?」喬醒塵茫然。
「他是紐約市警察,告訴他我們的狀況,要他找人來幫忙。」
「可是……我去找他,那老師呢?」
「我必須在這裡引開那些追我們的人。」
「不行!」一聽她的決定,小男孩驚慌地叫了起來,「老師不可以……」
劉曼笛心一緊,雖然很想對為她擔憂的小男孩溫言幾句,但急迫的情勢已不容她再浪費一點時間。
她一面旋身奔往方才穿出的暗巷口,一面拋下澄透清楚的指示,「快走!醒塵,快走!」
語音尚未消逸,她人已重回暗巷口,舉起佩槍瞄準第一個試圖穿過狹窄甬道的男人。
隨著尖銳的槍響劃破紐約寂靜淒清的夜,天空亦同時輕柔且和緩地落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望著一瓣晶瑩剔透的雪花在黑色的槍管上迅速消融,劉曼笛有片刻失神。
屬於她的戰役開始了,而她在初雪中朦朦朧朧地意識到,自己或許已來不及向任何人道別——
·························
初雪。
望著忽然自天際飄落的銀白雪花,喬星宇不禁微微迷惘。
下雪了。
很平常的一件事,畢竟已經是冬季了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胸腔會忽然有種空空落落的感覺,彷彿被人狠狠挖去了一大塊?
為什麼在看著雪花在自己肩上消融的時候,他會忽然這麼心痛,痛得他幾乎無法承受?
下雪了。
漫天雪花輕輕幽幽落滿一地,消去了塵世間所有喧囂,只餘一夜靜謐。
槍響。
朦朧傳來的聲響驚動了他,喚回他遊走不定的神思。
在這麼清寂靜謐的深夜,究竟是由何處傳來的槍響?而且,一聲接一聲,連綿不絕。
心跳開始狂野地加速,不受任何羈絆與控制,催促他提起步履,沿著河岸狂奔。
有種預感,他腦海裡掠過某種預感,一種不吉利的、可怕的預感!
終於,他看到了,看到她搖搖晃晃的倩影,直直往冰冷的河流裡墜落。
是曼笛嗎?是她受了槍傷,還跟著落入在冬夜裡足以凍死人的冰流裡?哦,不!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是她,千萬不要是曼笛——
極度的震驚與恐慌瞬間種住喬星宇所有意識,教他不由自主狂嘯出聲。
「曼——笛——」震懾人心的呼喚響徹整座紐約城,任哪個陌生人聽聞了都能感受到這聲呼喚的椎心刺骨。
可她已經聽不見了。
··························
加護病房。
跟著人工呼吸管起伏的,是劉曼笛的胸膛,以及喬星宇一顆Z徨不定的心。
如果沒有人工呼吸管輔助,她也許再不能順暢呼吸。而如果她不能呼吸,他不曉得自己的心能不能不死,繼續跳動。
他坐在床前,雙手緊緊地、緊緊地握住她昏迷中更顯蒼白柔弱的小手,他握得那麼緊,彷彿想藉此將自己的生命注予她。
「曼笛,別死。」他祈求著,將額頭抵在自己與她的手上,語音沙啞而微弱。
曼笛,別死。
他懇求著、低語著,一遍又一遍,自靈魂最深處不斷發出這樣的衷心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