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各擁有一隻——他的,天天戴在腕上;她的,被他珍藏在保險櫃裡。
她必須將追蹤器悄悄裝在那只表上。
劉曼笛想,在耳畔貼著喬星宇臥房門扉傾聽了一會兒之後,終於舉起藕臂,輕輕一推。
她放輕步履,靈巧地潛進房裡。
房內靜悄悄的,只有嵌在右邊角落的浴室裡,傳來模模糊糊的水流聲。
他正在洗澡。
這是她之所以選在此刻潛入他房裡的原因,她算準剛從外頭風塵僕僕回來的他肯定想洗一個溫暖舒服的熱水澡,卸落一身疲憊。
她躡手躡腳,幾乎連呼吸也暫時停止了,明麗的眼眸則迅速梭巡,尋找著手錶的蹤跡。
光線是柔和暈暗的,因為只開了一盞壁燈,視野有些朦朧不清。
她眨眨眼,映入眼瞳的首先是擺設井然有序的傢俱,床榻、立燈、小圓桌、沙發、衣櫃……接著她臉龐一揚,眸光與牆上一個溫婉清秀的女人相接。
李紅葉。
掛在牆上的正是喬星宇死去的妻子的巨幅照片,之前她在悄悄搜索喬星宇臥房時便曾瞧見,當時她曾經細細凝視她許久。
但這一回她迅速低垂眼瞼,不願與之對望。
她不想看她,不願去想像喬星宇在每個夜裡總對著牆上女人沉思的哀傷畫面——
她受不了!
閉上眸,她首先深深呼吸,接著方重新展開眼瞼,迅速梭巡房內一切。有了!靠近浴室半透明門扉的沙發上,散落著他剛剛脫下來的衣物。
襯衫、領帶、長褲,還有……內衣褲。她別過眼,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心跳忽然加速了,臉頰也似乎微微發著燒。
莫名其妙!她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內衣褲!
從前在接受FBI訓練時,有一回甚至還不小心闖進了男性學員的更衣室,盡覽裸男春光。當時的她當然感覺有些尷尬,可說到心跳呢,卻還是規律平穩,呼吸也一點不亂。
坦白說,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看到了什麼,甚至可以說她簡直什麼也沒看在眼底。
可今晚為什麼只是瞥了一眼他卸下的衣衫,她一顆心便抨然狂跳呢?而且,一雙眼還禁不住想往浴室那扇半透明的門扉瞥去。
那扇門,雖說是半透明的,其實早被大量的水蒸氣佔領,不仔細瞧,根本認不清裡頭的人影。
只能大略地瞥見一個朦朧的黑影晃動著,若不是她早知裡頭是喬星宇,那毫無曲線可言的黑影連是男是女怕都讓人弄不清呢。
而她竟然在看著這樣朦朧的黑影時,心韻亂了調。
花癡呵!
劉曼笛不禁在心底機嘲自己,一面用力甩了甩頭,彷彿想藉此甩去體內那異常灼熱的感覺。
她該做的,是迅速找到他的表裝上追蹤器,不是傻傻地站在這兒,對著一扇起霧的門扉臉紅心跳。
狠狠告誡自己後,她悄然走向那張他放衣物的沙發,步履輕逸。
驀地,一陣璀璨亮光映入眼瞳,她眨眨眼,果然見到那只高貴優雅的手錶,它被珍而重之地置放在沙發旁的小圓桌上,靜靜躺在那兒,白金與黑鑽交錯迸射著耀眼逼人的輝芒。
劉曼笛有片刻失神。
她走近小圓桌,失了魂似的,玉手拾起鑽表,攤在柔軟的手心,忘我地凝視著。
這就是李紅葉送給喬星宇的結婚週年紀念禮物,是他一直戴在腕上、不輕易卸下的珍貴紀念。
如果毀了這只表,是不是也就能斷去他對她無窮無盡的思念……
這樣的念頭才剛模糊掠過腦海,劉曼笛便驀地一凜。
她怎會……她怎能有這樣的念頭?在方纔那一瞬間,她竟有想毀去掌心裡躺著的名貴鑽表的念頭!那是……是對他意義重大的紀念物啊,是李紅葉送給他的禮物!她怎能……
想著,劉曼笛明麗的容顏刷白,雙腿亦跟著微微一軟,差點跪落在地。
她知道自己腦海方才為什麼會浮現那樣的念頭,她太明白了!因為她嫉妒,嫉妒李紅葉死去多年卻還能擁有喬星宇對她全部的愛,嫉妒喬星宇一心只念著逝去的愛妻,眼底心裡從來容不下其他女人。她嫉妒呵!
因為自己一顆心是這樣深受他牽引,而他卻還忘不了那個死去的女人……
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太可怕了!她沒想到一向自命瀟灑率直的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了那種氣度狹窄的妒婦!
太可怕了……
水聲停了!
當劉曼笛的神智自片刻的迷惘中漫步回現實時,她倏地察覺異樣——浴室的水聲不曉得何時停了,此刻一片靜悄悄。
她眸光迅速流轉,落定浴室那扇半透明玻璃門扉,依舊是緊緊關著的,玻璃亦依舊漫著白濛濛的水氣,教人認不清裡頭的身影。
他——發現她了嗎?
嬌軀有一刻僵直,她屏氣凝神,聆聽著浴室內的動靜。終於,她聽見了,透過浴室門縫傳出細微的聲響。
他快出來了!
劉曼笛微微慌亂地想,一顆心提到喉頭,雙手卻仍下意識地加緊動作,依著從前的訓練利用隨身工具迅速將表蓋扳開,扣入追蹤器,重新裝回表蓋,再輕輕將表擱回桌面——全部過程不及三十秒。
然後,窈窕的身形則迅速一閃,躲入深藍色的絨布簾幔後。
簾幔極厚,應能掩去她的身影。她迅速轉著念頭,事實上情勢也不容她再仔細思考,因為下一秒鐘喬星宇已經拉開浴室門扉,走了出來。
她呼吸凝滯,心跳卻跳得迅速,耳朵拚命豎起,聽著簾外的動靜。
她聽見喬星宇等著柔軟絨毛拖鞋的腳步聲,聽見他走近放著手錶的小圓桌,小心翼翼地將表重新扣上手腕,聽見他接著轉身走向嵌在牆面的衣櫃,取出衣服,跟著一陣細微的著衣聲。
他在穿衣服?這麼說他原本走出浴室時是全裸的?
一思及此,她心跳更加奔騰難御,而且臉頰莫名地發燒起來。她閉上眸,腦海既模糊又清晰的想像畫面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她得拚命地、拚命地咬緊牙關,才不至於從兩瓣優美的菱唇逸出輕微的歎息。
上帝啊,拜託讓他快點穿好衣服吧,快點穿上衣服,走出這間房吧。求你!
她在內心反覆祈禱著,一遍再一遍,一回又一回。終於,上帝像是聽見了她的求懇了,讓喬星宇修長的身子轉了個方向,往臥房門扉走去。
接著,便是門開了又關的聲響,伴隨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劉曼笛輕吐一口長氣,直到此刻,一直繃緊的神經才稍稍一鬆,緊凝的呼吸也總算恢復正常。
她悄悄掀開簾幔,輕盈的步履急急飄向臥房門,在屏氣片刻確認門外沒有異樣聲響後才輕輕轉開門把。
才剛剛打開門,還來不及看清門外的一切,她窈窕的身子便被一雙鋼鐵般健臂緊緊圈住。
她一驚,直覺地張口想呼喚,卻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掩住唇。跟著,健臂的主人將她重新推回房內,踢上門扉,落了鎖。
那聲清脆的落鎖聲彷彿死亡的宣判,驚得到曼笛心臟驀地一陣緊抽。她仰起蒼白的容顏,毫不意外映入眼瞳的是她渴望至極,現今也令她害怕至極的男人——喬星宇。
他陰騖著一張五官分明的臉,黑眸暗沉幽深得令人不敢窺探,修長挺拔的身子雖僅著一件徠藍色浴袍,氣勢仍前所未有的逼人。
她真的該害怕的,因他如此緊緊摟著她,如此陰暗而不善地瞪視著她。但,即便在如此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中,她仍強烈感受到他微微裸露的胸膛綻放出的既危險又性感的氣息。
那才是真正令她心跳加速的主因。
「你……早就發現了?」她凝望他,幽幽吐著氣,眼眸如夢似幻。
喬星宇瞪視她,黑眸掠過一道道複雜異芒,「你在我房裡做什麼?」他問,語音低沉沙啞,蘊含著一股分明的怒氣。
她閉了閉眸,輕輕歎息,「你早就猜到,又何必問我?」
圈住她的健臂緊了一緊,「你究竟是誰?」
她揚眸,默默承受他陰沉的目光,終於輕輕開口,「我是劉曼笛,MandyLiuo」
「我知道!」他怒斥,「我問你真實的身份!」
她不語。
他更加氣憤,大手忽地撫上她殲細的腰際。
她一驚,「你……做什麼?」語音顫抖。
他不理會她,手掌依舊順著她窈窕的曲線搜尋著,熱氣從他的掌心熨燙上她細嫩的肌膚,她輕輕喘著氣,感覺體內一簇奇特的火苗悄悄燃起。
他卻恍若渾然未覺,依舊繼續著這似有意若無心的挑逗動作,接著大手驀地往她翹美的臀部一撫。
她倒抽一口氣,清晰且震驚地感受著他的手霸道地侵略她的臀部,甚至更進一步探入她長褲的口袋。
好不容易,他終於停止這樣折磨她的動作。
她定了定神,還沒感受清楚掠過心頭那股既像解脫又似失望的滋味,一陣銀色的光芒便在她眼前一閃。
那是她用來撬開他表蓋的薄巧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