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有了身孕飛來飛去是不方便。」
「先辭職吧,湘愛。」
「過一陣子再說吧。」她搖頭,「我暫時不能放棄這份薪水,寶寶出生後一定要花很多錢的,我得多存點。」
「湘愛,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不,不能連這個都要你們幫我。」她明白姊妹們想說什麼,連忙拒絕,「不能讓你們跟我一起養孩子。」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可是孩子的乾媽啊。」
「只要過年時給他鄉點壓歲錢就好了,真的。」
「唉,你真是的,說不過你--」
於是,她又上飛機了,回到公司,參與這次前往紐約的航行。
長途飛行是疲累的,在連續站了幾個小時之後,她不僅腿酸,腰部也不舒服。
「忍耐點,寶寶,忍耐點。」她只能不停地低聲鼓勵著肚裡的孩子,也鼓勵著自己。
忍耐點,事情沒有那麼糟的,只要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來,浪遠看了孩子的長相,一定會相信這是他的孩子的。
那麼,她的寶寶就會有一對疼他寵他的父母了。
加油。
她默默鼓勵自己。
喚人鈴響了,幾位正打著盹的同事同時驚醒,她朝她們比了個手勢,要她們繼續休息。
掀開簾幕,她走向頭等艙按鈴的貴客。
「我的太太有點不舒服,能給她一杯熱水嗎?」一個中年男子倉皇說道,不安地擁著身旁挺著大肚子的妻子。
「好的,請等一下。」
回轉小廚房,她為客人準備了一杯熱水,想了想,又取出一條預備的毛毯。
「請喝水。」看著客人細心地喂妻子喝完水後,她又微笑遞上毛毯,「你太太懷孕了,最好多蓋一條毛毯,免得著涼。」
「啊,謝謝。」中年男子接過,輕輕為妻子覆上。
「謝謝你啊,親愛的。」他的妻子對他虛弱地微笑。
他低下頭,親吻一下她的面頰,「好好休息。」
「嗯。」她點頭,在丈夫的擁抱裡,閉上眼眸。
有半晌,董湘愛只是傻傻地看著,她知道自己這樣窺探客人很不禮貌,可就是無法阻止自己。
他們看起來……好甜蜜。
眼眸微微發酸,她連忙別過頭。
正欲轉身離開時,飛機忽然一陣輕微的顛簸,懷孕的婦人輕聲驚叫。
「請別擔心,夫人,只是遇上氣流而已。」她立刻回身安撫貴客,「很快會沒事的。」
「是啊,別害怕,有我在這裡。」她的丈夫也溫聲安慰道。
董湘愛微微一笑,視線有些朦朧。
忽地,飛機又是一陣顛簸,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撞上走道旁的座椅。
安全警示燈亮起了,機上開始廣播要乘客們繫上安全帶。
沒事的,只是高空的氣流而已。
多年的飛行經驗讓董湘愛明白這樣的搖晃其實不算什麼,緊急廣播也只是例行性的安全考量。可她卻抑制不住淡淡驚慌。
或許是因為方才撞擊的關係吧,她的下腹有點疼。
她伸手扶著座椅椅背,一路對幾個被驚醒的客人微笑解釋,一步一步走回休息區。
然後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躲進洗手間。
解開裙子,她果然發現令她懷疑的事實。
她的內褲,沾了血--
她怔怔看著,好一會兒,腦海一片空白。
然後,才逐漸驚慌起來。
不會流產了吧?
她低喘一聲,緊緊抓住洗手台的手指泛白,急忙低頭檢視。
她的雙腿仍然潔白,染紅的唯有內褲的一小片。
沒事的,湘愛,沒事的。
她深呼吸,安慰自己。
醫生說過,懷孕初期,輕微的出血是正常現象。
她沒事的,沒事的。
一顆高高提起的心逐漸落了地,她鬆弛下來,軟靠在金屬牆面。冰涼的觸感沁入體內,忽地激起眸中一陣水霧。
這樣是不行的,今天的她也許只是平常的出血,可萬一哪天飛機真碰上了亂流,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否保護肚裡的孩子平安。
這樣不行的,就算腹部還沒凸起,這份工作對肚裡的寶寶還是太危險。
「對不起,寶寶,讓你受驚了。」她伸手撫住腹部,喃喃對孩子道歉,「媽媽太任性,我不應該還參加飛行的。」
她不該飛的,這時候,一切應該以孩子為重啊。
「對不起,寶寶,對不起--」想起方纔她察覺內褲沾血時那近乎狂亂的慌張,眼眸更加酸痛。
她揚起手,藉著緊緊咬住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逸出軟弱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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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湘愛要生了?」
深夜,當董湘愛的好友們一個個被急電挖起來時,乍醒的面容都是難以掩飾的驚慌。
「陣痛很嚴重,我看她很難受的樣子。」
聽見汪明琦這麼說,殷賢禹立刻掛斷電話,以狂風般的速度飆車,親自上汪明琦住處接了正在她家作客的董湘愛,然後將兩人以同樣的速度送進了醫院。
柴晶晶與葉盼晴也隨後趕到,正巧看著一群護士將董湘愛推進產房。
「她就快生了。」醫生對他們說道,「你們哪一個要進產房陪她?」
「嗄?」所有人面面相覷,想起孕婦生產時呼天搶地的痛苦,都是一陣心驚。
「你嗎?」醫生首先轉向殷賢禹。
「不,我--」一向冷靜的他想起那場景,竟也不禁冒汗。
「我來陪她吧。」汪明琦越眾而出,語氣堅定,「我跟她一起上過孕婦課程,應該能幫上忙。」
「很好。」醫生點頭,轉頭吩咐護士,「幫這位小姐準備一下。」
一陣忙亂後,產房的大門關閉,隔開了憂心仲仲的眾人。
醫生與護士開始例行性的準備工作,而已經痛得睜不開眼的董湘愛,緊緊拽住汪明琦的手。
「好痛,明琦,我--好痛--」她重重喘著氣。
「別緊張,湘愛,記得孕婦課程教的拉梅茲呼吸嗎?來,深呼吸。」
「我……呼呼,好痛--」
「好了,可以開始了。」準備就緒後,醫生也加入鼓勵的行列,「深呼吸,董小姐。」
「呼--呼--」為了孩子,她會忍耐。
可是真的好痛,她想像過生產的痛苦,卻沒想到是這樣撕裂全身肝膽的極度痛楚。
她真的撐得下去嗎?真的能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嗎?
「明琦,我……好怕--」
「忍著點,湘愛,加油。」看著好友痛得大汗淋漓的臉孔,汪明琦也忍不住震撼,很不容易克制住情緒。
「好……好--」
一個多小時後,寶寶依然沒有出來的跡象,看著好友愈來愈糾結的臉孔,汪明琦也急了,「醫生,怎麼這麼久還沒生出來?會不會難產啊?」
醫生安慰她,「放心吧,第一次生產總是比較困難,胎位看起來很正常,應該不會難產。」
「可是--」汪明琦咬唇,望著好友一次次瀕臨昏厥卻又痛醒,她實在不忍啊。「湘愛,加油。」她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啞聲鼓勵她。
「明琦,我……受不了了,寶寶……寶寶不會有事吧?」董湘愛狂亂地問,痛楚一點點奪去她的理智,幾乎崩潰。
「不會的,只要你加油,寶寶就不會有事的,來,勇敢一點,深呼吸。」
「明……琦……我想見他--」
她想見他啊!她也許快死了,可如果能見到他,她死也無憾。
「湘愛。」汪明琦不忍地說。
「我想……見……他--」她蒼白著臉,「他在哪兒?」
「你忍著點,湘愛。」汪明琦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深呼吸。」
「呼……呼--痛,我好痛--」
「加油。」
「明琦,我不要……生了,以後……再也不了。」
這樣的痛苦,一次就夠了。這樣的煎熬與思念,一次足夠了。
她再也不要生了!為什麼男人做愛後能那麼瀟灑地離去,卻留下女人獨自承受這可怕的一切?
「我……不生了--」
淚水沖上她的眼眸,甚至還來不及墜落,便被全身體熱蒸發。
「好好,以後不生了。誰敢要求你生,我們這群姊妹替你拿刀砍他,好嗎?」
「謝……謝--」她想微笑,可卻無法牽動唇角,只能強展著朦朧的眼眸。
忽地,一陣激烈的痛楚襲來,讓好不容易稍微平靜的她再度爆出驚聲尖叫。
「啊--啊--」狂野的叫喚清晰地傳出產房外。
「湘愛。」守在病房外的幾人聽聞了,一個個面色發白。
生產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就連只是在外頭陪著的他們,在聽著那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吶喊時,也忍不住心驚膽戰。
她不停地尖叫,一聲接一聲,叫得嗓子都啞了。
「浪……遠,你……在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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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浪遠恍然從夢中驚醒。
有人在叫他,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坐直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沿著前額墜落。他伸手撫去汗水,一面聽著自己在耳畔不停迴響的心跳。
是夢嗎?可他從來不曾作過這樣的夢,夢中的他似乎被某種巨大的恐懼籠罩,週遭儘是漫漫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