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跟凱凱同年?」
「……嗯。」
「看見凱凱會讓你想起你兒子吧?」
他聞言,眸光一銳,「這就是你的目的?」
「什麼目的?」她心一跳,仍然硬氣地假裝。
他沒說話,半自嘲地一扯嘴角,喝了口咖啡,調轉視線,望向正在遊戲室裡和幾個小孩玩得不亦樂乎的凱凱。他看著,眼神逐漸迷茫。
不論她是什麼目的,凱凱確實令他想起了小哲——這兩個小男孩實在太像,一樣的調皮,一樣的鬼靈精,只除了他的小哲臉色比較蒼白,不如凱凱紅潤。
小哲……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嗎?身體是不是比較健康了?是否還會經常想起他這個爸爸?
爸爸,我好想你。
上回在電話裡,他軟軟的童音這麼對他說道,而他聽了,心臟緊緊絞扭。
他也想他啊,他不是故意對他冷淡,不是故意疏離,他只是……只是……
「叔叔,我來了,看,我是小飛俠——」
不,你別這樣跑過來,你會摔傷的!
「晶晶阿姨,看,這是人家送我的!」
別跑了!小心一點,慢下來好好走,慢下來!
「哎喲!好痛哦!」
「小哲,你沒摔傷吧?流血了嗎?沒事吧?」錢家聲站起身,像火箭般迅速趕向跌倒的小男孩身邊,他蹲下身檢視著男孩膝蓋的破皮以及手掌心的擦傷,神色蒼白而緊張,「痛不痛?有沒有流血?」
「叔叔,我沒事,只是有點痛,就算流一點點血也沒關係的。」
「你流血了!」錢家聲喊,眼神驀地狂亂,「別怕,我送你上醫院!」
凱凱被他慌亂的神態嚇著了,連忙安慰他,「沒有,沒有,我很好,沒事。」
「你沒事?」他愣愣地問。
「嗯,我很好。」
「沒受傷?」
「沒有,只是擦破皮而已。」
「真的?」
「嗯。」凱凱用力點頭強調。
而他終於恍然,驀地跌坐在地,宛如剛剛放下心頭一顆大石。
望著他如釋重負的模樣,凱凱呆了,一直望著這一幕的柴晶晶也不禁震驚。這個男人——剛剛他衝向凱凱時,叫的是自己兒子的名,在那一刻,他似乎以為跌倒的是小哲——她蹲下身,雙手輕輕擱落他的肩,「家聲,看清楚,他不是小哲,是凱凱。」她柔聲道。
「是凱凱?」他眨眨眼,迷濛的眼神逐漸清明,眸光往四週一掃,彷彿這才認清自己身在何處。他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他身旁的凱凱,唇間忽地逸出低啞笑聲,「不是小哲,不是小哲,我真傻。」他伸手撫住自己的額,嘲笑自己的驚慌失措,可壓抑的嗓音聽來,不知怎地讓人心酸。
她望著,胸口緊窒,忽然無法順暢呼吸。
***
「媽媽,我們到台灣來是不是能見到爸爸?」
熙來攘往的機場,一個看來與凱凱差不多大的男孩問著他的母親。
「嗯,應該可以吧。」穿著一襲深色長裙的女人溫柔地微笑,眼眸奇異地氤氳著某種類似夢幻的迷霧。
「哇!」小男孩忍不住高興,「那我待會兒就打電話給他。」
「不必了,明天媽媽帶你去公司,我們就能見到他了。」
「太棒了,太棒了!」小男孩蹦蹦跳跳。
「別跳了,乖一點,譚叔叔來了。」女人低聲勸阻自自己的兒子,接著揚起頭,笑望著正迎面朝兩人走來的男子。
他身材俊拔,步履優雅,即便瞼龐上掛著一副墨鏡依然掩不住一股精明冷冽的氣質。
「程馨,接我們的車子來了,走吧。」說著,他一揮手,跟在身後的一名彪形大漢迅速推起行李車。
「譚叔叔,我們晚上住哪裡?」小男孩問,語氣不像方才隨意,乖巧溫和許多。
說實話,他有點怕這個譚叔叔,雖然他並不凶,可冰冷傲然的樣子總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住我的別墅。」譚昱回答,「在山上。」
「陽明山?」程馨問。
「嗯。今晚麻煩你準備好資料,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拜訪紀禮哲。」
「……我知道。」
***
「終於清靜了。」
凱凱的父母來接走他後,錢家聲如蒙大赦,身軀往後一躺,倒落在柔軟的沙發上。
柴晶晶笑望著他,「你好像」副快不行的樣子。」
「本來就是。」他合上眼,「小孩子真是天底下最難應付的動物。」
「要不要喝點什麼?」
「算了,我懶得拿。」
「我幫你。」
「你幫我?」他愕然揚眸,受寵若驚,「不會吧?」
「幹嘛這麼驚訝?看在你今天陪我帶了凱凱一天的份上,我服務你一下也是應該的啊。」
「這麼好心?」他嘟爆,「只怕有鬼。」
「什麼鬼?」她拿冰啤酒罐用力壓他的臉頰,橫眉豎目。
他忍不住想笑。她裝起凶來一點也不凶,反而好笑地可愛。直起上半身,他接過啤酒,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大口。
飲罷,滿足地歎息,「夏天喝冰啤酒最棒了。」
看他滿足的模樣,她忍不住也對手中的啤酒心動,有樣學樣灌了一大口,「好喝。」
「好喝吧?」他笑,「這時候如果有毛豆就好了。」
「毛豆?」
「你不知道嗎?喝啤酒就要配毛豆……」
「我有。」她打斷他的話,「等我一下。」說著,窈窕的身子翩然飄離他家客廳,不一會兒,又捧著一碟毛豆重新現身,後頭還跟著不停搖著尾巴的寶寶。
「瞧這只笨狗,一路搖尾乞憐。」錢家聲嘲弄道,「真是我見過最懂得逢迎諂媚的狗了。」
「跟你一樣,不是嗎?」柴晶晶巧妙接口。
「什麼?你居然拿我跟這只笨狗比?」他假裝大受冒犯,一面怒瞪正仰頭望他的寶寶。
寶寶才不怕他,汪汪細吠,晶亮的黑眸充滿挑戰意味。
就跟它那個可惡的主人一樣!
「嘖。」他翻翻白眼,決定自己應該有風度一些,「笨狗,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既然來到我家,我表示歡迎,你也該對我客氣一點,懂嗎?」
寶寶不肩地低嗚。
他直直瞪著它,「它是怎樣?向我挑釁嗎?」
「寶寶很聰明的。」她微笑,」面遞給他一雙筷子,「它知道你罵它笨,當然不高興羅。」
「我不是故意嘲笑它,問題是它整天傻頭傻腦的模樣看起來真的挺笨。」他說,喝了一口啤酒,又吃毛豆。
「喂喂,罵狗也要看主人,OK?」
「我罵了嗎?」他裝無辜,「我沒說什麼啊。」
「你——」她瞪著他,正想回嘴時,手機鈴聲響了。
「你的手機。」他涼涼提醒。
「我知道。」她白他一眼,接起電話,「喂?」
「晶晶,是你嗎?」清柔的嗓音傳來。
「學姊,是你?」星眸不覺往錢家聲瞥去一眼。
「猜我現在在哪兒?」
「哪裡?」
「台北。」
「什麼?你在台北?」她更驚訝了,拉高嗓音。
錢家聲在一旁比了個吵死人的動作。
她沒理他,「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來?」
「我跟老闆一起來出差。今天剛到。」
「那小……那你兒子也來了嗎?」
「嗯,我把他帶來了。」
「真的?」
「我們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啊,好。」
「那明天見。」
切斷通話後,柴晶晶仍望著手機螢幕發愣。
「誰打來的電話?」
「是我……學姊。」
「學姊?哪裡的學姊?」
「UCLA。」她低低回答,明眸娣向他,意味深長。
他像忽然領悟了什麼,面色一白,「你那個……學姊現在在台北?」
「嗯。還有她兒子。」她補充。
氣氛忽地僵凝,唯有透過窗外輕輕吹來的夜風,無聲地翻動薄紗窗簾。
第六章
豪華的辦公室裡,靜默無聲。
辦公椅以及沙發上,兩個男人各據一方,迎視對方的眼眸都是深邃,他們靜靜對望著,彷彿想藉此評估對方的虛實。
他們,一個是翔鷹集團被許多元老批評過於斯文溫和的新任總裁,另一個是來自紐約的併購玩家,同樣年輕,氣勢卻霸道冷冽。
紀禮哲與譚昱,兩人之前曾在美國有過一次會晤,而這一回,才是真正交鋒。
這次,才是玩真格的了……
紀禮哲想,緩緩擱落一疊譚昱一來便讓秘書交給他的文件。
文件內容他已經瀏覽過了,那是一份有關收購翔鷹集團的評估報告書,雖然不曾細看,他也明白文件裡的假設與數據都是經過嚴格縝密的分析,可靠程度不低。
而且他懷疑,那些數據也許不完全是假設,大部分可能都來自翔鷹內部的真實資料,否則這份評估報告不可能如此鉅細靡遺。
「你花了多少錢買翔鷹的數字?」一開口便直指箭靶紅心。
譚昱挑眉,聰明如他自然聽得懂紀禮哲話中含意,也明白今日的對手不算太笨。
「不多。換來這麼豐富的評估報告,我付出的代價不算太高。」
「物超所值,我應該恭喜你。」紀禮哲面無表情,站起身,將文件遞向譚昱,「謝謝你讓我看了這麼一份精采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