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聽的話是她說的吧。」趙希惟冷冷一撇嘴角,「是她一開始就挑明了人力資源部決不合作的態度。」
「品甜是不贊成裁員。」
「這不是她婦人之仁的時候。」
「其實你應該佩服她,希惟。」紀禮哲微笑,「在所有高階主管都贊成裁員的時候,惟有她敢於挺身而出,在會議桌上對著一群鷹派元老強烈抗議。你不知道,當她拍案而起時,那些老頭臉上怪異的神色——真的很有趣。」
「她這不是勇氣,是不知好歹。」
「我倒很佩服她的不知好歹。」紀禮哲幽幽地。
「禮哲。」聽出好友語中的苦澀,趙希惟緊緊攢眉,「難道你其實是在站她那一邊的?」
「……我站在翔鷹這一邊。只要對翔鷹的未來有利,我什麼都可以做。」說著,紀禮哲仰頭,將杯中苦酒一飲而盡。
趙希惟靜靜看他,心中已然有譜。看來,他這個好友確實對裁員一事感覺不妥,也許甚至有些愧疚。
但他必須這麼做,因為惟有進行瘦身,翔鷹才有繼續前進的動力。
這個時候,是不允許領導者心慈手軟的——
「你既然請我來,就要有心理準備,禮哲,我提出的方案肯定是好的方案,卻不一定是仁慈的。」
「……我明白。」
「還有那個於品甜,希望你這個總裁好好糾正她的態度。」
「品甜啊。」提起青梅竹馬的她,紀禮哲微微一笑,眸中閃過幽默,「我可管不動她。」
「什麼?」趙希惟挑眉,「她可是你的手下啊。」
「你不明白。品甜名義上是我下屬,可比我早進公司幾年——她大學畢業就進翔鷹了,又精明又幹練,不僅是翔鷹最年輕的高階主管,也是我死去的老爸親自挑中的兒媳。」
「兒……媳?」趙希惟嗆了嗆,「你們訂婚了?」
「沒有,也不會。」彷彿覺得好友的反應很有趣,紀禮哲挑高嘴角,眼眸燦亮如星,「我跟她的關係簡直跟親人一樣,怎麼結婚?我只是告訴你,她既然曾是前任總裁最賞識的人,又是我青梅竹馬,我管不動她的,開除更是想也別想。」
「哈。」趙希惟聞言,沒立刻答話,緩緩品了口威士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你肯放縱她,難道那些鷹派元老也能容她任意叫囂?」
「他們對她有點忌憚。」
「一個黃毛丫頭,有什麼好怕的?」趙希惟不相信。
「她可不是普通的黃毛丫頭。」紀禮哲唇畔的微笑加深了,「翔鷹最優秀的人才,基本上都是她這幾年招聘或挖角進來的,除了薪資福利,那些人都是因為喜歡她才決定來的。要是她哪天狠心離開翔鷹,怕有一大半都要跟著她另投明主——你說,為了保住翔鷹的核心人才,那些老頭敢隨便動品甜嗎?」
的確不敢。但他無法相信。
趙希惟想,不覺微微蹙眉。
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女人究竟有什麼手段哄得那些優秀人才死心塌地跟隨她?依他看來,她不過是個單純天真到愚蠢的女人啊!就算反應靈敏了一些,嘴巴利了面?或者,是一向縱容她的禮哲高估了?
挺有趣的嘛。這麼一想,他百無聊賴的情緒忽地動,挑起了幾分期待的興致。
他倒想看看,她究竟有何能耐。
鷹眸,閃過一絲淡得不易察覺的興味。
第二章
清晨。
陽光普照,燦暖的春陽溫柔地圈住中山路上精神奕奕、邁著急促步伐的白領上班族。
他們走得那麼快,那麼急,彷彿與時間賽跑,少有人肯停下來看一眼週遭的美景。
依著藍天流轉的雲,一朵朵潔白細柔,街邊的行道樹,一株株葉綠如玉,高聳挺拔的辦公大樓,一棟棟光鮮明亮。
於晶甜駐足,在身子轉進一家連鎖咖啡館前,深深吸了一口蘊著幾分春日氣息的清新空氣。
這麼棒的早晨,適合來一杯濃濃的咖啡,再加一塊剛剛烤好的羊角麵包——
想到食物,她不覺有些餓了,踏進咖啡館,排隊點了早餐。
捧著香氣四溢的早餐,她在書架上取了一份當日報紙夾在腋下,一面縱目四顧,尋找著座位。
不知怎地,今天店裡客人特別多,似乎每一張桌子都有人佔據了,她順著過道深入,好不容易看到一張空桌。
「就坐那兒吧。」她自言自語,小心翼翼地擠過兩個正往店門口走的情侶,好一會兒,才來到空桌前。
說時遲,那時快,她還來不及在桌上放下早餐托盤,一個深色人影已搶先一步。
瞪著突然佔領桌面的鮮檸檬汁與三明治,於晶甜有片刻只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數秒後,她才仰起頭,想看清是哪個不懂禮貌的傢伙膽敢如此霸道。
映入眼瞳的臉孔令她一驚。
「是你!」她銳喊一聲,幾乎是憤恨地瞪著面前神色自若的男人。
趙希惟——他該死地怎麼會出現在這家店?還跟她爭同一張桌子?
不甘的眸光從他俊朗的臉龐,一路掃落他裹著西裝的挺拔身軀——深藍色西裝,銀藍色領帶,他看起來依然那麼出色,那麼卓然,那麼令人氣憤的冷傲。
「於經理,真巧,你也來這兒吃早餐?」相對於她的不滿,他顯得平和,悠閒地在她對面落座。
這句話該是她說的!每天來這家店用餐的是她,他才是令人驚訝的不速之客。
秀眉攢起,「我不知道趙先生的公司也在這附近。」
「我們公司的確不在這裡。」
「那你怎麼會——」
「忘了嗎?於經理,今天早上我們要開一場Kick—Meeting。」他微微笑,燦亮的星眸似嘲非嘲。
啟動會議?
於品甜一凜,經趙希惟一提醒,她才想起今天翔鷹的高階主管要和趙希惟領導的小組開會,決定之後BPR的工作內容和時間表。
「看來於經理的確忘了。」他淡淡的。
這種煩人的事忘了最好!
她呢他一眼,費盡全力才吞回到口的譏諷。
「於經理這麼一直捧著托盤,不累嗎?為什麼不放下?」
放下?要她對著這麼一個面無表情的人吃早餐?她才不要!
於品甜想,直覺地就想開口拒絕,可明眸轉了一圈週遭熱鬧擁擠的情形後,只得悄然歎息,認命地坐下。
一坐下,她便攤開報紙,瞪著頭版新聞假裝專心閱讀,明擺著不想與他交談。
可他似乎也沒有交談的意思,自顧自咬著三明治,偶爾,端起檸檬汁淺啜一口。
他吃東西的樣子——還不難看。
藉著眼角餘光的瞥視,於品甜端詳起對面男人用餐的禮儀,比起許多男人狼吞虎嚥、亂七八糟的吃相,他斯文的吃相幾乎可以說是優雅。
「……於經理不餓嗎?」彷彿察覺到她的窺視,他忽地開口,嗓音蘊著笑意。
「啊。」於品甜臉頰一熱,感覺自己像做了虧心事當場被逮到,她輕咬下唇,緩緩揚起秀顏,「我習慣慢慢吃。」
「是嗎?在東區工作的人很少像你這麼有閒情逸致。」
「什麼意思?」
「沒什麼。」他微微一笑,「只是我注意到方纔你進這家店前還抬頭看了天空好一會兒,彷彿在欣賞白雲。」
「我是——」於品甜正想解釋,忽地神智一凜,「你看到了?」
該不會是因為注意到她,才跟著她走進這家店吧?
她眨眨眼,狐疑地想從他深不見底的幽眸中探出一絲端倪。
可什麼也看不到,那對宛若寒潭的眸子總是那麼清冷,冷得讓人懷疑其間是否曾經掀起任何情感波瀾。
嘖。
於品甜暗諷,決定自己沒空剖析面前這個冷漠的男人,端起黑咖啡淺淺啜飲,眸光跟著一落——
「咦?你喝果汁?」清雋的嗓音掩不住驚異。
「怎麼?你現在才發現?」他似乎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有什麼奇怪嗎?」
「那是甜的。」她望他,眼神半指控半挑戰,「我還以為你不喝甜的——你不是說過,那是女人才喝的嗎?」
「這是檸檬汁。」
「那又怎樣?」
「檸檬是酸的。」他說,輕輕歎息的語氣彷彿在教導無知的小學生。「酸酸甜甜。」她反駁,「只要是果汁都含有糖分。」他沒回應她的挑釁,瞇起眸,緩緩打量她。意味深刻的眸光看得她心慌意亂,「干、幹嗎?」「於經理。」「什麼事?」「我發現你對我個人似乎很有意見。」「什麼?」她嗆了一下。「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似乎就對在下感到很不滿。」他涼涼地,「在下可以請教是為什麼嗎?」
這……這算什麼?
明明是他老用一副令人氣絕的嘲諷態度面對她,這會兒反倒把兩人不對盤的責任全推到她身上了?
「禮哲告訴我,你很能幹。」不等她回答,趙希惟自顧自地繼續,「他說你從大學畢業就進翔鷹工作了,不但為翔鷹引進和培育了許多優秀人才,前幾年公司財務危機時,你還推動節約資源運動,為集團省下30%的費用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