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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季薔(季可薔)

  「這個嘛……」黎之睡瞪著她煥發著光彩的清秀容顏,心情不知怎地有些低落。

  當然,他並不是因為她毫不掩飾地稱讚嚴寒而感到不是滋味,畢竟連他自己都很欣賞好友這方面的才氣,只不過他第一次見她對一個男人如此服氣,偏偏那個男人又不是他。

  他幾乎不想帶她去看嚴寒設計的主臥房了,雖然那是他今晚帶她來這裡的目的。

  「我們再繼續參觀,應該還有主臥房吧?」袁真澄提起了他正極力避免想起的地方,「一定也很棒。」

  「是很不錯。」

  「走啦,帶我去看。」她軟軟地央求,接著就大方地挽著他手臂,半強迫地拖他上樓。

  在二樓上三樓的樓梯,做了一個迴旋式的處理,那並非純粹為了求外形美觀,而是擁有某種特殊目的。

  果然,當袁真澄拉著他轉過那道螺旋式樓梯,來到樓梯最頂端時,嚴寒當初的設計完全收到預期內的效果——她整個人全呆了。

  她驚怔地望著眼前一目瞭然的闊朗臥房,完全沒有隔間,也沒有任何一道阻擋視線的門扉,整個三樓就是一間主臥房。

  對於這樣完全開放的空間,黎之鵬起先有些不習慣,還曾向嚴寒開玩笑說這下他想藉著房門將不請自來的女人擋在門外都不可能了,但不久,他便愛上了這樣寬闊豪氣的感覺。

  在這裡,他可以感到完全的優遊自在,而且也根本不需在此拒絕女人,因為他絕不讓任何女人有機會上三樓。

  這裡是他完全私人的空間。

  完全的、屬於私人的空間,在每次鵬飛樓週末晚宴結束後,他的女伴總會渴望有機會見識的臥房,然而他卻從不給她們任何一個這種機會。

  那麼,他又為什麼肯讓她來到這裡?

  黎之鵬自嘲般地微勾唇角。就連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心中複雜的思緒,只知道那天在啤酒屋,當他聽見半醉的她夢幻般地朝他描述憧憬未來能住進的房子時,就有股衝動想帶她來看看鵬飛樓。

  他肯定鵬飛樓會完全符合她的期望,甚至超越她的夢想。

  莫名其妙!他皺皺俊朗的眉峰,他幹嘛非得這樣討好她不可?

  「好棒的房間!」袁真澄轉身搖晃他手臂的動作拉回了他的思緒,她仰望著他,星眸璀璨明亮,「記不記得從前讀書時課本上有一篇《紅樓夢》的節錄文章?探春的房間就是這樣的,完全打通所有的隔間,從那時我就夢想自己也能擁有這樣的臥房。」

  「我不讀《紅樓夢》。」

  「我也不讀啊!」她秀眉一挑,似乎為他的冷淡反應感到失望,「可是高中課本上有過這一段。」

  有嗎?他怎麼不記得?

  「你沒念過是吧?」她凝望他微微茫然的容顏許久,秀眉愈攢愈緊,眸中抹上類似同情的憂傷,「原來你那麼早就失學了。對不起,我沒想到……」

  天!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訝然瞪著她,她竟以為他窮得念不起高中,還露出那種同情的眼神。這個玩笑似乎愈開愈大了。

  看來有必要對她澄清一些誤會。這假裝他不是黎之鵬的遊戲已經失去了他原先想捉弄她的意義,反倒逐漸讓他內心升起奇特的罪惡感。何況,假裝自己是另外一個人也不是多好玩的事,他今晚就有好幾次差點露出馬腳。

  還是對她坦承一切吧!

  就在黎之鵬正想開口時,她清脆的嗓音卻搶先他一步,「這就是黎之鵬?」

  他眉宇微蹙,看著她拿起他隨意擺在一張桌上的相片。

  她仔細地凝視那張相片,黎之鵬有種錯覺,彷彿她準備藉由這樣的方式穿透他的靈魂似的。

  他粗魯地搶過相框,「別看了。」

  她揚頭望向他,眨眨清亮的眼眸,「他長得確實和你很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當然,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他再度想要開口,她卻又先他一步,「可是他看來比你冷酷多了。」

  黎之鵬瞪著她,只能半無奈地歎息。這女人怎麼搞的?老是跟他搶話說。

  「你有沒有注意過?雖然他全身上下都透出冷酷淡漠的氣息,可是那雙眼卻洩漏了他的秘密。」

  他心神一凜,「什麼意思?」

  「那是一種……充滿寂寞的眼神,」她閉上眼,恍若全心全意感受著方才得到的靈感,「他在尋求著什麼東西,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份情感……」

  黎之鵬瞪著她,身軀無法抑制地震顫。

  她怎麼能這樣?只是一張相片而已,一張好幾年前隨便拍下的相片,他甚至不曾仔細瞧過就將它放進了相框——她怎能從一張相片中看到這許多?彷彿要剝開他靈魂仔細審視似的。

  「你演得一點都不像他,」她半責備的語音拉回他震動的心神,「應該更冷酷一點才是,至少不應該常笑,我猜那傢伙一定不怎麼笑。」

  她說對了,那時候的他確實不喜歡笑,甚至連微笑都懶。

  「他現在不是那樣了,現在的他開朗多了。」

  「為什麼?」她雙眉挑起,掩不住真誠的好奇,「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會從那種冷酷的男人變得開朗?」

  「你認為我應該知道?」他無法忍住諷刺。

  「你不曉得嗎?」她的面容和語氣都抹上濃濃的失望。

  黎之鵬心臟一緊,不知怎地竟無法忍受她那種神情,「我只知道他是為了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

  他別過頭,語氣緊繃,「他很愛她,她應該也愛他,卻選擇嫁給他哥哥。」

  「為什麼?」

  「因為他哥哥不喜歡她,而她無法忍受有任何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他咬著牙,「她是個極端虛榮的女人。」

  「為什麼我有種感覺你彷彿在說自己的事?」

  他一震,倏地轉頭凝向她。

  她面容沉靜,剔透的眼眸泛著異樣光彩,

  他立即別遇眸子,無法直她如此清澄的眼眸。

  怎麼會這樣的?他竟會對一個女人透露早兒的事?他從來不願任何人知道這些,除了思思跟嚴寒。

  但他今天卻向她吐露了。黎之鵬緊握雙拳,不明白是什麼讓他一向的自製失控。

  他努力鎮定心神,「我的演技不錯吧?」他重新凝定她,嘴角甚至拉起弧度迷人的微笑,「想想看,我技巧如此高明,而你剛才竟還嘲笑我演得不好!」

  袁真澄愣了幾秒,接著回他一抹甜笑,「確實演得不錯,連我都被你唬倒了。」她舉起右手,諧謔地行了個童軍禮,「我為輕忽你的演技鄭重道歉。」

  「無所謂。」他誇張地一攤雙手,「我早習慣被你侮辱了。想想看,你上回還吐在我身上呢!」

  「啊,那次真對不起。」她半羞赧地笑著,「我不是故意的。」

  「你打算怎麼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精神損失?」

  「嚴重的震驚。」他調皮地眨眨眼。

  她瞪他兩秒,驀地輕啟芳唇,洩出一串極為好聽的清朗笑聲。她不停地笑著,直到一陣悠然優雅的鋼琴聲自樓下迴旋上樓與她應和。

  「怎麼回事?」

  她迷惘的神情令他不覺微微一笑,「一個驚喜。」

  她一怔,「驚喜?」

  他微笑加深,拉她下樓,「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隨著他下樓,腳步微微踉蹌,一顆心卻不自禁愈跳愈快。她有種奇特的預感,在樓下迎向她的,將會是讓她無法承受的一切。

  他在到達一樓大廳時鬆開她的手,「怎麼樣?」

  怎麼樣?

  袁真澄停在進入大廳的一道迴旋拱門下,身子不自覺地一陣顫晃。

  這已經超過了她夢想中的一切,她瞪視著廳內一切,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大廳裡,熄了所有的燈光,從天花板的水晶吊燈,到巧妙地鑲嵌在四壁上的藝術壁燈全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盞盞的蠟燭。

  一面正對著庭園的落地窗沿線,凹落的圓形舞池周圍,吧檯邊、方桌上,到處置落著一支支停在銀色燭盞上的蠟燭,燭火在大廳內經營出溫暖浪漫的氣氛,空中甚至還流轉著淡淡清香。

  「這是怎麼回事?」她怔怔問著。

  他沒有答話,輕輕將她身子推進拱門,踏進大廳,然後,溫柔地將她臉龐轉了個方向。

  她呼吸一緊,這才發現大廳另一邊的大理石壁爐正辟啦冒著柔和的火焰,一張小小的桌上擺著圓形的鮮奶油蛋糕,誘引著人不覺想吐舌舔去。

  她遲疑前進,低微的腳步聲像害怕驚醒週遭的一切,她緩緩走著,直到停定白色姬百合簇擁出的花海中央。

  「生日快樂。」黎之鵬朝她眨眨眼,低聲說道。

  接著,彷彿是應和他這句祝福似的,悠揚的鋼琴聲轉成生日快樂的曲調。

  「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她喃喃低問,呼吸急促,恍若不敢置信。

  「不錯,都是為了你。」

  她倏地倒抽一口氣,垂落頭,右手摀住嘴唇。

  「你不喜歡嗎?」

  她默然點頭,好半晌,方逸出低低一句,「你怎麼知道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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