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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季可薔

  「小姐,你不必跟我客氣。」

  不,她不是客氣,是尷尬,尷尬不已。

  「先生,我是認真的,我不需要去醫院,我沒受傷。」

  「可是——」他猶豫地瞥她一眼。

  「如果你真的覺得很抱歉,那買一碗紅豆湯請我吧,就當是賠禮好了。」

  「紅豆湯?」他對這樣的謝罪方式感到奇怪。

  「對,紅豆湯,要很熱、很甜的。」

  他再看了她一眼,奇特的眼神說明他認為自己碰上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孩。

  雖然不解,他仍點頭應允。「好,我去買。」

  他不僅買了,還親自一口一口餵她喝,溫柔體貼的行止,讓那天剛被老闆炒魷魚的她鼻問一陣發酸。

  她猜就是從那時起,她愛上了他,並決定去應徵他的特別助理,一輩子追隨他。

  「……所以,你那天也是MC來了?」想透前因後果,楚懷天不禁感到驚訝。

  「對。」

  「原來如此。」俊唇拉開微笑,「喝紅豆湯對鎮痛有效?」

  「嗯。」

  「那就多喝點。」他繼續餵她。

  而她,望著他難得溫柔的舉止,忽然有滿腔言語想說。「懷天,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那天,你匆匆忙忙地開車,究竟想去哪裡?」

  「那天?」劍眉一蹙,原本勾著笑意的唇一斂。

  「你說過,那天是為了趕到客戶那邊報告——」

  「沒錯。」他沉聲道,「我不是說過嗎?那是一件很重要的案子,對方已經跟我們交涉很久,遲遲不肯點頭。」

  「可因為我,還是讓你搞砸了。」她苦澀地說。

  為了照顧她,他不得已延遲了報告的時間,因而惹得對方高層震怒,就此切斷了談判的管道。

  因為砸了這筆交易,他不僅遭父親痛責,一干集團老臣也在背後冷嘲熱諷。

  她知道了這件事後,工作更加賣力,一心一意想助他平步青雲,順利承擔接班人的責任。

  可後來,她才發現原來不僅如此。

  她不僅害他砸了交易,還害他追不回出國留學的女友。

  在某次談話中,楚懷風告訴她,其實懷天在大學時代曾有一個要好的女友,兩人也曾論及婚嫁,不過因為一次誤會,兩人分了手。

  「那天老大一聽說她要出國,就衝出家門,我想一定是去追她的。」

  她記得楚懷風是這麼說的。

  可懷天卻告訴她,他只是為了趕去客戶的公司開會。

  究竟……他是打算去哪裡呢?午夜夢迴之際,這個問題總是糾纏著她,像某種揮之不去的夢魘……

  「你真的只是為了趕去客戶的公司嗎?」

  聽聞她細聲的質問,他聳起眉峰,瞪了她好一會兒,湛眸逐漸沉黯,「不然你認為我是為了去哪兒?」

  「我不……我不知道。」她呼吸一屏,「也許是為了送機?」

  深眸更冷了。

  「懷天——」

  「你累了,早點睡吧。」他命令道,明顯地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心一扯,看著他收拾盅碗站起身,感覺那俊拔的身影離她好遙遠……

  「對了,床頭上的東西是給你的。」臨出房門之際,他轉過頭道。

  她眸光一轉,一方薄薄的紙盒落入眼底。不必拆開她也能猜到,裡頭是一條昂貴漂亮的絲巾。

  她看著,心逐漸揪緊,「這一次,又是為了謝我什麼?」嗓音低啞。

  楚體天鑼沒注意到她黯然的神情,「前天的家庭宴會,我那些朋友對你的手藝讚不絕口,他們都希望下回能再來。」

  「是嗎?那好啊,隨時歡迎。」她機械化地應道。

  他點點頭,打開房門。

  她瞪著他,腹部痛,心更痛,而眼眸,逐漸朦朧。

  「以後不要再送我這些了!」終於,她忍不住衝口喊出。

  「什麼?」他旋過身。

  「以後,不要再送我這些了。」她斂下眼瞼。

  「你不喜歡嗎?」他聲音緊繃。

  是的,她不喜歡。她深吸一口氣,「你不必……老是這樣謝我,我們是夫妻,那是我……該做的。」

  「那不是你『該做的』!沒人規定你下廚——」

  「我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截住他的話語,嗓音有著掩不住的疲憊。

  「初雲——」

  「如果,你真的堅持送我什麼,那就送我白玫瑰好了。」她躺落床榻,輕輕說道。

  「你喜歡白玫瑰?」

  「……非常喜歡。」她喉頭一梗,「非常、非常喜歡。」

  她只是希望再收到一次白玫瑰而已,一次也好。

  一次,就好。

  駱初雲拉上棉被,強迫自己閉上眼。

  她想睡覺,想深深沉入夢鄉,拋卻身與心的疼痛,可不受歡迎的影像卻在半夢半醒間霸道地折磨她昏沉的意識。

  那是一張相片,一張在無盡板黑中逐漸顯亮的相片,一張烙印在她心版上好幾年的相片。

  相片裡,一株落英繽紛的櫻樹下,一個美麗的女人依偎在懷天懷中。

  「這張照片上的女人是懷天以前的女朋友嗎?」那日,她取出夾在書中的相片,故作冷靜地問著楚家老三。

  「咦?原來老大還留著她的照片?」

  「她是誰?」她呼吸困難地看著女子在櫻花瓣映襯下,格外明媚的笑容。

  「老大大學時交的女朋友,我們都叫她依依。」

  「依依?」好可愛的名字,人長得也漂亮,身材超棒。

  「老大剛進公司不久,他們就分手了。」

  「為什麼?」

  「誰知道?老大這人一向不愛說這些事。我只知道依依後來出國了,出國前還打了一通電話給老大。」

  「哦?」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那天老大一聽說她要出國,就衝出家門,我想一定是去追她的。為了追回她,還耽誤了跟客戶開會的時問,砸了一筆很重要的交易。」

  咦?怎麼聽起來如此熟悉?

  「懷風,你還記得那是哪一天嗎?」

  「不記得了。」

  「那你記得是哪個客戶嗎?」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就是愛和機電啊。坦白說,愛和的老董跟我老爸一向不和,老大居然有膽惹惱他,呵呵。」

  在笑聲朗朗中,她的心,逐漸沉落谷底。

  原來,他那天那樣匆忙駕車是為了追回前女友;原來,她真正害他錯失的是一段感情,一個他摯愛的女人。

  他恨她嗎?怨她嗎?為什麼他不肯對她承認這件事?為什麼不許她提?

  因為太在乎嗎?

  ☆  ☆  ☆

  「對不起,對不起……」模糊的歉語逸出,唇瓣顫動,眼瞼緩緩揚起。

  朦朧如月的燈光映入眼瞳,駱初雲眨眨眼,好一會兒,才認清自己正躺在床上。下意識撫了撫腹部,疼痛感已然消失,看來,她終於撐過這段痛苦期。

  坐起身,她瞥了一眼床畔,失望地發現身旁空蕩蕩的。

  他還沒睡。才剛這麼想,她立即在室內一角捕捉到他的身影。他坐在那方微微高起的平台上,筆記型電腦攤在面前的玻璃圓桌上,燈光透過綠色盆栽的枝葉篩落,在他身上滾動迷離暗影。

  他一直在房裡工作嗎?是為了照看她,所以才將辦公的地點從書房移到臥房來嗎?

  她猜測著,心輕輕一揪,明眸靜靜睇著,趁他未發現她已醒之際,偷偷打量他。

  他真的很帥,雖然半濕的墨發看來有些凌亂,雖然那件藍色睡衣有些發皺,雖然他摘下隱形眼鏡,改戴上一副有些拙的黑框眼鏡。

  怎麼會戴那副眼鏡呢?她不禁覺得好笑,那副過時的眼鏡早就該塵封了,他怎會、心血來潮把它給找出來戴?

  或者,他找不到新的眼鏡,所以才隨便抓一副代替?

  以她對他的瞭解,她相信很可能是後者。

  唇角,悄悄揚起連她自己也不曾注意的美弧。她繼續看著他,看他打字打完一個段落,端起咖啡杯啜飲一口。

  然後,那張好看的臉糾結成一團。

  那咖啡,想必不合他口味吧。她笑望著他一面皺眉,一面勉強自己再度把嘴唇貼上杯緣,又離開,幾次來回後,終於成功地強迫自己再喝一口。

  低啞的詛咒迸出唇中。

  那咖啡,想必非常不合他口味。她可以肯定。如果能夠,她相信他寧願將那些比例不對的液體全倒出窗外,可偏偏,熬夜工作的他需要咖啡因。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這一次,臉色更加陰沉。

  看著他不悅地瞪著咖啡杯,彷彿對方是某個挑釁他的地痞流氓。她幾乎笑出聲。

  這彆扭的男人啊!彆扭的、挑剔的,像個任性小男孩似的男人,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啊。

  滿腔的愛意瞬間在胸口漫開,甜甜的、酸酸的,幾乎要令她窒息。

  她翻身下床,細微的聲響引來他注意。

  「你醒了。」

  「嗯。」

  「還痛嗎?」楚懷天關切地問。

  「不痛了。」她微笑,「我先上洗手間。」

  在浴室裡,她換了衛生棉條,確定自己重新變得潔淨乾爽後,才走出來,瞥了一眼牆上時鐘。

  「已經十二點多了。你還不睡嗎?」

  「我還有些報告要看。」他說,習慣性地又端起咖啡杯,在唇瓣即將觸及杯緣時,動作一僵。然後,兩道求助似的眼光射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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