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客氣。」一聲甜甜的「爸爸」叫得楚彬飄飄欲仙,眉開眼笑。女兒就是好,連叫起人來也特別甜蜜窩心。可惜他老婆只留下三個不肖兒子。
「這是少奶奶熬的粥。」傭人把最後一道端上桌。
「給我們都盛一碗。」楚彬命令。
「是,老爺。」
熬得細緻軟爛的粥盛入碗,更顯香氣四溢,楚彬與楚懷天同時嗅了嗅,都是微微驚異。
「聞起來不錯嘛。」
難道你們真以為會吃到某種難以下嚥的毒藥嗎?
駱初雲哀怨回凝,嬌容卻仍笑意盈盈,「爸,懷天,你們都嘗嘗,給我一點意見。」
她話語才落,兩父子立刻迫不及待拾起湯匙,舀了一杓入口。細綿柔軟的滋味衝入口腔,楚彬當場叫好。
「好吃!真的好吃。」說著,他又舀了一口,細細咀嚼後,微笑更深,「初雲,沒想到你的手藝不錯啊。」
「謝謝爸爸誇獎。」駱初雲甜甜謝過,明眸一轉,「你覺得怎樣?懷天。」
沉默。
「不好吃嗎?」她開始有些擔憂。懷天一向挑嘴,若是常去的餐廳,連當天口味產生細微的變化都嘗得出來,還會追問對方是否換了主廚,這會兒……「是不是味道不對?」
依然沉默。
她怔怔看著他又舀起一杓,送入嘴裡細嚼慢咽,然後,又一口,再一口,卻一直沒發表任何意見。
她受不了了。「如果……如果不好吃的話,你可以不必勉強自己。」
「不會啊。」他總算開口,卻只是這樣淡淡一句。
不會?是什麼意思?不會不好吃?或者不會勉強自己?
她繃緊身子,感覺一顆心都提到喉頭了。她知道自己太過在乎他的反應,緊張得就像期待老師讚賞的小學生,可一句話能定她生死的老師卻什麼也不說。
「別理他,初雲。這小子就是挑嘴,我嘗起來明明很好吃嘛,他吃飯就是毛病多,一定是小時候被他媽給慣壞了。」
他母親?
駱初雲聞言一凜。對於楚懷天的母親,她所知有限,只知道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他媽媽做菜一竅不通,偏偏自詡為美食家,東挑西揀。」楚彬感慨,「我看懷天也是這樣。」
是嗎?是因為從小耳濡目染,所以他才對食物如此桃剔嗎?因為母親的影響?
她凝睇楚懷天,奇怪地發現一向愛跟父親針鋒相對的他,提起母親時竟然一言不發。只是,那張雕刻般的臉孔,愈來愈陰沉,深若寒潭的眸底,潛藏著難以理解的波瀾……
終於,他推開粥碗,站直身子。「我吃飽了。」
她愕然瞪著那看來偉岸卻冷漠的背影。
☆ ☆ ☆
風捲窗簾,翠綠色的一角輕盈翻揚。
夜深了,柔美的月輝透過窗扉,罩落他沉默的身軀——沉默的、淡定的、直直挺立的身軀。
他在想什麼?
望著新婚夫婿的背影,駱初雲發現自己有些慌,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似乎心情有些低落——或者他後悔了與她結婚?
當日他的求婚突如其來,一半大概是受不了父親鎮日逼婚;另一半,也許是害怕最得力的助手不再專屬於自己。
不論前者或後者,都不是一個男人向女人求婚的好理由,也不是一個女人該答應求婚的好理由。
可偏偏他求婚了,而她也答應了。
但偶爾,她總會覺得有些不安、有些慌,思索著這樣的婚姻是否終將成為可怕的錯誤。尤其,在他的背影看來如此冷淡的時候。
在這種時候,她會覺得他離她特別遠,她抓不著他、不瞭解他——可她不該抓不著、不該不懂他的啊!在他身邊緊隨了三年,總是細心觀察他一舉一動的她,對他,該早能掌握的啊!
她曾經以為自己能掌握他,以為自己最瞭解他,可現在……
「懷天,餓了吧?」她揚聲問,輕巧地將餐車推入書房,「你不愛吃辣,今天卻陪那個香港客戶吃麻辣鍋,一定沒吃什麼,過來吃點消夜吧。」說著,她將餐車上中式的清粥小菜端上橢圓形玻璃桌。
楚懷天轉過身,默然凝視她的動作,「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去見香港客戶?」
「你的秘書告訴我的。」
「所以,就連結婚後,我的行程表你依然清清楚楚嗎?」
她是否聽到了一絲嘲諷與不滿?
駱初雲回過身,望向面無表情的丈夫,「懷天,你不高興嗎?」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他淡問。
「因為我打探你的行程。」聽說很多丈夫不喜歡妻子緊迫盯人。「這樣會困擾你嗎?」
「那倒不會。」
「但你還是不高興?」她試探地問。
他沒有回答,逕自在玻璃桌旁的沙發落坐,接過她遞過來的筷子,然後開始默默吃著。看來他晚餐時的確吃得不多,一口接一口地,顯然真餓了。
「好吃嗎?」
「還可以。」他點頭,「味道有點淡。」
「是我特地讓廚房弄清淡一點的,晚了,吃太油膩對身體不好。」
他聞言,抬頭給了她複雜的一眼,「你連這層都想到了嗎?」
「嗄?」她愣愣地。
「關心我的行程,猜測我的情況,然後細心地為我準備一切。」他深深望她,「我猜得沒錯,初雲,你確實會成為一個很賢慧的妻子。」
那有什麼不好嗎?
她怔然回凝他。為什麼他說這些話的口氣總帶了點諷刺?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樣?」她在他身邊坐下,明眸仔細觀察他,「你覺得我管太多了嗎?」
他搖頭。
「那為什麼——」
「你告訴我,」他打斷她,「這幾天你每天早上為我準備不同口味的粥,是為什麼?」
「啊。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嬌顏染霞,「因為你好像對我第一天的成果不是很滿意,所以我才想試試看你究竟喜歡什麼口味。」
「你看不出來嗎?」他奇特地挑眉。
「你什麼都不說,我哪裡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啊。」她嬌瞠。
他凝望她,許久,忽地微笑了,「看來你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啊。」
她顰眉,「你在嘲笑我嗎?」
他繼續笑著,一種有些得意、有些調皮的微笑。
為什麼他要這麼笑呢?那讓他看起來像個惡作劇的男孩,讓她有股衝動想緊緊擁抱他。
她咬住下唇,「懷天,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那我以後不再做了。只要你一句話。」
「我希望你繼續。」深眸邃亮,唇角逐漸深凹的笑痕令她心跳趨緊。
「可是……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歡什麼口味——」
「都可以。」
「嗄?」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會吃。」他淡淡地說,淡得好似對同事打招呼的語氣,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旌動搖。
那聽起來——幾乎像某種愛的應許。
她臉頰更燙了,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神,匆忙站起身,「你、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不要。」
「還是……啊,你還沒洗澡吧?我幫你準備熱水……不,剛吃完飯就洗澡也不好,還是等會兒再說。那我……呃,我去看看——」看什麼呢?她編不出藉口,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他笑了,爽朗的、愉快的笑聲一下子灑落室內。他望著她,眼眸閃閃發亮,似乎被她慌張的模樣所取悅。
她無助地怔立原地。
「對了,我有樣東西給你。」他從褲袋裡掏出一方小絨布盒。
她接過,「這是什麼?」
「你打開就知道了。」
她依言打開,奪目的璀亮倏地刺入她瞳底,她眨眨眼,好一會兒才認清躺在盒裡的是一對鑽石耳環。
精緻的、細巧的、絕對昂貴的耳環。
「好漂亮。」她讚歎。
「你喜歡嗎?」
「嗯。」她點頭,唇角一彎,「可是為什麼忽然想到送我禮物?」
「要謝謝你。」
「謝我?謝我什麼?」
「謝謝你這幾天這麼照顧我。」
謝謝她……照顧他?
聽到他送禮物的理由,駱初雲呆了,料想不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掌心,緩緩泌汗,她瞪視他。「懷天,這耳環——」
「怎樣?」他沒抬頭,逕自伸筷夾起一道青菜。
「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什麼?」
該不會是你讓秘書去挑的吧?
她想問,言語卻梗在喉頭,怎麼也吐不出來。
第三章
「從此,他就經常送一些小禮物給我,有時是胸針,有時是手鏈、絲巾、髮夾、腰帶,每一件都是名牌精品。」
「你不喜歡嗎?」
「我——」駱初雲一頓,蹲下身,帶著工作手套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扶正花株,確定花株穩定了,才揚起容顏,「也不能說不喜歡。只是——」
「只是什麼?」路可兒問。她的父親路庭寶與楚彬是至交好友,她自己也經常在楚家出入,因為年紀相仿,很快便與駱初雲交上朋友。
「只是我經常忍不住會想,這些小禮物會不會是他的秘書或特別助理替他挑選的,就像我以前經常為他挑選送給女人的禮物一樣。」駱初雲站起身,澀澀苦笑,「甚至很多時候,還是我提醒他該送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