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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黃朱碧

  「我會放你走,但不是現在。」他眼裡燃起兩簇野火,危險而陰森地燎原向她。

  「為什麼?」

  「因為我還沒嘗夠。」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使勁吸吮,彷彿要一口將她吞噬。

  盼盼突然發難,狠命一咬,咬破了他的舌頭和嘴唇。

  豫顥天嘴畔帶血,怔住。他用手背抹掉甜而腥膩的鮮血,意外的疼痛,他望定盼盼,這個不可思議,難以捉摸的魔女。

  盼盼輕狂地仰天大笑。她推開豫顥天,如同他方才厭惡地推開她。櫻唇沾著他的血漬,益發紅艷得教人驚心。

  盼盼任由血絲掛在朱紅小囗上,如出軌的唇彩。她裸著身軀,冶蕩而妖媚地笑道:「這血真好吃,可惜一次沒能嘗個過癮,下次我還要。」

  語畢,她立刻跳往一旁,避開豫顥天的魔爪,就著月色,拾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在他面前,築起一道一道的藩籬。

  「休想一走了之。」豫顥天覺得他的威嚴和感情被侵犯了,他要嚴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打橫將她抱起,闊步走向離別樓。

  ※   ※   ※

  火熾的吻,坦白洩漏了他對她無法自拔的迷戀,那焦渴如快馬飛馳的驚歎,驅策他如火如荼地掠奪和付出,像逆風中拎著火把,反燒自身…

  盼盼沒有反抗的能力,她的喘息幾乎被他淋漓的汗水所淹沒,無助地屈服在他狂暴的肆虐之下。

  小江兒費心鋪陳整齊的被褥,凌亂得比之先前更不堪卒睹。全是他的傑作。

  盼盼幽怨的凝睇並不能使他稍稍產生半點的愧疚,和她有著宿世冤仇似的,他一心只想將她殺伐殆盡。

  兩天兩夜沒好好睡上一覺,她累垮了,翻過身,立即進入夢鄉,一睡如死,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夢中有個綺麗繁華的世界,鳥語花香人跡杳然,沒有任何人,只有她,和他。嗄!怎麼又是他?

  最難堪是將醒未醒,殘夢折磨著她,戀戀不肯離去,害她頭痛欲裂。盼盼猛地拚盡力氣把雙眼睜開,夕陽斜掛天際,又是「新」的一天。

  「你醒了?」他的聲音像來自幽冥府邸,陡地從耳畔響起。

  不要見他。盼盼連話也不跟他講,重新閉上眼睛回到夢中。但,不行呀,夢裡也有他哩,真是進退維谷。

  「醒了就起來吃點東西。」他惡劣地咬住她的耳垂,不讓她裝蒜。

  「離我還一點,小心弄髒了你至高無上的身體。」憶起他昨夜的行為,盼盼就有滿腔的怒火。這人喜怒無常,愛怨難分,是個矛盾的結合體,還是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妓女也有生氣的權利?」他忽地抓住她正要躍下床的腿,讓她跌坐在身上。

  「不要逼我。」打掉他攀上來的手,趁勢溜到床下,拎起櫥櫃內一瓶女兒紅,威脅道:「否則我就自殺給你看。」

  「我豫家家財萬貫,你捨得這麼死了?」貪慕虛榮是娼妓的天分,她也不可能例外。

  「錢我多的是,誰稀罕你的。」為證明她所言不假,盼盼霍地打開她由風軒帶出來的布包,刷地將所有銀票,以及珠玉首飾全部灑落地面。

  「原來你還留有一手。」他似笑非笑的臉,代表著對她那「一丁點」財物的無比藐視。「準備和情郎私奔?」

  他為何一口咬定她心裡暗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既是如此,她不如將計就計。

  「是啊,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是堂堂名震大江南北的漕幫幫主,可否高抬貴手——」

  「辦不到。」盼盼話還沒講完,他就急於回絕。「你是我的女人,誰膽敢染指,必殺無赦。」隨著他掌風輕輕擊出,盼盼手中的酒瓶立即應聲碎成一地,香醇的汁液四散橫流。

  「唉!白白糟蹋了一瓶好酒,可惜可惜。」盼盼驚嚇之餘,還不忘對著濺濕的地面哀悼一番。

  「你剛剛不是還想拿它擊頭自盡?」他只是幫她解除「危機」而已。

  「我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嘛。」死有重於泰山,輕若鴻毛。為一個瞧不起自己的男人自殺?她又不是腦袋瓜子壞了。「你還不值得我為此走上絕路。」

  「是嗎?或者,你根本貪生怕死,唯利是圖,奢望將來有朝一日我娶你。」他這話其實含有試探的意味,只是盼盼正在氣頭上,一時沒聽出來。

  「倘使我曾做如是想,就讓我天打雷——」豫顥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至她身旁,摀住她的嘴。

  「你,」她發狠地咬住他的手指。「為何不讓我表明心跡?」

  「因為……」我不想聽。

  豫顥天鬆開她,雙手負在身後踱向窗囗,面向染上一層金粉,淒美得令人備覺惆悵的庭園。

  他也不明白呵!為什麼?

  ※   ※   ※

  豫顥天慣常地喜歡站在離別樓頂遠眺湖中的景致。「離別樓」原本叫「攬月樓」,當年他在這裡寫就休書交與憶容,並在這裡與她惜別,從此攬月樓便成了離別樓。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他在西湖的歲月不曾如此詩意又恓惶不安過,直到風盼盼的出現。這陣子,他的心情特別浮躁,經常在頂樓上來回踱著方步,一如此刻,剛湊近嘴邊的酒杯不耐煩地往幾上一擱,無聲地濺上三分之一,他的心抽動了下,是最幽微的那根心弦。

  他抽出長劍,劍身在月光下發出精魄的光芒,流火閃爍,金羽亂飛。菱形花紋的劍,矯捷如他的手。

  武官俠客,山野沙楊,稀世名劍總是伴隨它的主人,忠心不二。不像女人之善變。

  風盼盼會背叛他嗎?會像六年多前的蘇憶容那樣,讓他黯然神傷,從此將火熱的心塵封起來,過著無愛無慾,宛似苦行僧般的清修歲月?

  那年適逢憶容二十三歲壽辰,他老遠由東海帶著三粒夜明珠回來為她祝壽。酒酣耳熱之際,他正渴望邀她共赴雲雨,孰料她委婉拒絕後,坦誠告之,她心裡已有了別人,希望他「君子成人之美」。

  昨日,他再度聽到那句教他剮肝剜心的話。有那麼一剎那,他幾乎要痛下殺手。

  憶容一定沒想到當她帶著他給的休書到攬風崖與她的情郎會合時,對方竟因懼於豫顥天三個字在江湖上的威望而失約,讓她憂憤而死。

  是他間接害死了她,如果他不醉心於武學,又忙碌於商務,忽峈了她的寂寞和需要,她不會移情他戀,更不會因此走上不歸路。

  劍鋒一個逆轉,咻地掃落几案上的酒杯,瓷杯掉落酒汁四溢,然酒杯卻安然無恙地被他接在劍身上並未碎裂,臨地僅寸許。沿著劍尖朝前不遠處,有一雙赤足,潔白無瑕,小巧玲瓏。

  「你幾時上來的?」豫顥天臉臭口氣也差,手一揚將劍遞予盼盼,示意她放入劍鞘。

  「剛到。」呀!好重,她必須用兩隻手才握得住,費好大的勁才把劍鞘套上。

  豫顥天就站在那兒看著她手忙腳亂,面上雖無特殊表情,心裡則有種說不出的快感。他的確很反常,不知是想藉折辱風盼盼以達到發洩長久累積的悔恨,抑或是利用此非常手段逼自己承認她存在的事實。總之,他喜歡望著她那如貓的愁苦又可愛的小臉。

  「找我有事?」平常她總躲他躲得遠遠的,巴不得找個洞把自己藏起來,今兒自動跑來,定是有求於他。

  盼盼點點頭。「明天我想出去一趟。」

  「不行。」他不問原由,拒絕得毫無轉圜的餘地。

  盼盼木著臉,怒目回睇他,嫣紅的唇瓣抿得死緊,不肯開口多懇求一聲,便掉頭離去。

  「站住。」他冷冽地重申禁令。「聽清楚了,我說不行。」

  盼盼停下腳步,聽他廢話完畢,即不聲不響地下樓去。

  望著她纖弱的背影。豫顥天頓生不捨。但話已出口,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在紫宸堡,任何事情都是他說了算數,他從不曾朝令夕改,即使是她也不能享有特權。

  ※   ※   ※

  一夜輾轉反側,不僅因為長久日夜顛倒,積習難改,更因心事重重。

  七月十五,正是民間的盂蘭節,過往在這一天,勾欄院的姐妹們便相約提著牲果,步出整整一年沒離開的「家」,到廟裡誠心無比的祭餓鬼打清醮,希望今生贖完前生債,來生轉世到好人家裡當兒女。

  而她呢?她才不在乎前世今生,她到廟裡是為了祭拜她的爹娘。他們亡故的那年,她還太小,已不記得是哪月哪日,所以就選在盂蘭節一併祭拜,聊表她為人女兒的一點孝思。

  豫顥天不允許她還是要去,大不了回來時讓他臭罵一頓。他,應該不會打她吧?

  盼盼由衣櫥裡取出她的軟冑甲穿在外衣裡頭,萬一路上遇到惡棍,多少可以做防身之用。

  前後左右徹底張望一遍,再旁敲側擊小江兒的口風,確定豫顥天已經出去後,就溜到後院一處較矮的牆垣下,往上一躍。嘿,爬牆她最會了,在醉顏樓的時候,艷姨娘一發飆,她就躲到圍牆上,避免遭受池魚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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