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駿野凝著一張臭臉,不肯回答好的問題。
稀罕!不說拉倒。
小蠻起身走向櫥櫃,叨念著:
「你不說我也知道……松蒲麗子來時約莫四更天,她蓄意嫁禍給我,想當然爾不會去跟你說,所以……」她心口一緊,發現了更嚴重的事情。「你……難道你昨晚根本沒離開,你──」他一定也看見了她和北條宇治那一段……「你殺了他?你是不是殺了他?」小蠻揪著他的衣襟,發瘋似的槌打他的胸膛。「你這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又沒惹你……我要為他報仇。」衝向榻前,自褥墊下抽出一把預藏的匕首,向流川駿野的鼻尖。
他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只定定地瞪著她。
「我果然殺人不眨眼。」多編織一些罪狀給他,一方面強化自己判斷事情的正確性,一方面作為壯膽之用那深不見底的眼瞳實在很嚇人。
有沒搞錯,是你要殺我也!
流川駿野被她超級低能的直覺弄得啼笑皆非,他幾時殺了北條宇治?
「我要殺你了還不說句話?」他那一副不把旁人放在眼裡的自大模樣,令小蠻怒火中燒。
憑你?
他氣定神閒地接過她手中的布包,檢視裡邊的四件寶物,確定是流川健和生前所有,並且未碰傷或毀損之後,才重新用布包好,置於矮几上。
小蠻握著匕首,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冷笑,卻始終衡量不出該從哪個角度,哪個方位下手殺了他。
「喂,你起碼該告訴我,你究竟把宇哥怎麼了?」她不相信他肯輕易饒過夜闖「都銀台」的人,以他兇惡的個性,沒要了宇治哥的命,也會卸下他一條胳臂,她紫脹的臉頰就是最好的證明。
流川駿野的臉越來越陰沉,他素來自傲的定力,遇上小蠻就全失效了。她敢再叫一聲「宇治哥」試試看,如果她活得不耐煩的話。
「他對你很重要嗎?」他壓著嗓子問。
「當然嘍,宇治哥……」
「住口!」流川駿野突地暴怒起來,挺身欺向小蠻,鎮住好的香肩,蠻橫地索吻她豐潤的唇瓣。
火熾的吮吻猶如烙印,直嵌進小蠻的內心深處。
這是什麼?
他為什麼要吻她,他不是很討厭她嗎?
磅礡的情潮和漫向她的四肢百骸,發狠地撞擊著她的胸膛。
小蠻初識情滋味,迷濛地醉在他寬廣厚實的懷抱裡。這種感覺真好。
他掠奪式地席捲她所有的心緒和理智,然後硬生生地將她推開。
「喜歡這種感覺?為什麼昨天晚上北條宇治跟你索求的時候,你卻不肯應允?」他諷刺她,臉上露著不屑的冷嘲。
他看到了?那麼他一定也目睹宇治哥抱她的那一幕。
小蠻驀地羞紅了臉。
流川駿野將她的羞赧當作心虛,不由得火上加火。她既然傾心於北條宇治,方纔那又算什麼?
水性楊花,女人都是一個樣。
當年他母親就是因為見異思遷,移情別戀,拋棄他們父子三人,才導致健和性情驟變,女人玩過一個又,終致英年早逝;而他對女人的恨意未曾稍減,即使瀧川霧雲那妖艷絕代的容貌,也只堪作洩憤之用,何況是她?
他不會要她,或任何女人。
第五章
托流川駿野那一巴掌的福,小蠻在床上又足足多躺了五天。
連日來,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將她先前為了佯裝貧苦村婦刻意減掉的體重,全婁補回原位。
賴永大娘還擔心她吃得不夠滋補,沒能趕快復原以便教他們中華料理的絕活,每天更是特地熬了雞湯,外帶宵夜她吃飽睡、睡飽吃。
「哇!我快變成大胖子了。」小蠻望著鏡中的自己,圓潤的兩腮,朱紅的嘴唇。才幾天,她已經從可憐窮女人驟升為好吃豬寶寶了。
「胡說,你這是膿纖合度,大小剛剛好。」賴永大娘曖昧地捏向她的腰,又頂了頂她得天獨厚的胸部。
小蠻長得水靈靈,秀麗雅致,又生就一副很搭配的軟暱嗓子,除去之前瘦得有些病態的愁容之後,整個人忽然精神奕奕,美得教人恍惚。
她那美,無法將鼻子、眼睛、嘴巴細分開來評論,鴯渾身充斥著水水的,像罩著一層霧氣;皮膚雪白細嫩,所有的組合即是一種難以描繪的靈秀。
「大娘!」小蠻不依,撒嬌地摟著賴永大娘的手臂。
自從她父親陪同母親到中原尋找舅舅以後,她就再也沒享受過被呵護、被疼寵的幸福感覺。大娘無兒無女,一見到她就覺得特別投緣,不到個把月,兩人已親膩得像一對母女。
「甭淨在這兒嗑牙,少爺今晨吩咐,要你準備一桌酒席,好宴請剛由內地回來的老太爺。」賴永大娘拿一襲罩肩為小蠻披上,催促她快到廚房指揮上菜。
「老太爺?你是指流川吉都?」小蠻聽說他天前就要來了,怎麼延遲這麼多天才到。
「噓!」大娘忙撫住她的嘴。「老太爺的名諱豈可隨便亂叫,當心你的舌頭。」
好可怕,小蠻下意識地把舌頭吐出來看看還在不在。
「我上回什麼也沒做,流川──呃,少爺還不是照樣打我。」嗯,好久沒看到他了,不可原諒地居然有點想他。
「上回的事我不清楚,但依少爺的為人,他不是個喜歡拿下人出氣,隨便動粗的人,當中或許有些誤會。」大娘盯著她,一雙浸透世情的眼睛似笑非笑。
「沒有呀,他打我那天晚上,我正病得好重,連大夫都準備放棄了,你還記得嗎?到了半夜,他突然跑進房,沒頭沒腦問了幾句話,然後就賞我一巴掌,到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好可怕。」小蠻心有餘悸地縮縮脖子,扮了個鬼臉。
她的樣子實在討人喜歡,賴永大娘打心眼裡疼惜她。
「你確定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少爺脾氣雖然火爆,但也沒到不講理的地步,也許……」她頓了頓,欲言又止。
這段時間,但凡流川駿野親近的幾名隨從,都約略看出他對小蠻的確有別於他人,可,那究竟是何種心態,則誰也不敢斷定。
「也許什麼?」小蠻天真地眨著明眸。「他是高高在上的『劍南樓主』,我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女子,他不要找我麻煩就阿彌陀佛了,我哪敢招惹他。」靖弟寅時前來,縱使有欠光明正大,但因為這樣就說她無恥,未免太不近情理。
還有就是她蓄意初露──令他不悅?
怪人一個。
「事出必有因,我相信少爺不會平白冤枉好人,也不可能故意跟你過不去,相反,他對你……」
「怎麼樣?」大娘吞吞吐吐不肯言明,令她加倍好奇地急著相知道。
「很不一樣就是。」她仍是含糊其詞。
「怎樣不同?別人都沒被他打過?」這種差別待遇不要也罷。
「呃……呃,對。」嚴格說起來,是這樣沒錯。
小蠻雙肩一垮,臉面也跟著拉長。原來她的特殊之處,就是讓流川駿野格外看她不順眼。好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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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蒸氣熱得嗆人,小蠻坐鎮其中,指揮若定,下菜、起鍋……每個細節全掌控的得恰到好處。
好不容易忙完了,賴永大娘端上來一碗梅子湯給她止渴。
「謝謝您。」小蠻一口飲盡,摸摸頸頂,覺得週身油膩膩的,很不舒服。「我先去換件衣裳,有事到房裡叫我。」該忙的都忙完了,除非流川吉都特別挑剔,或那惡漢故意找碴,否則她這會兒該有權利回房裡打個盹。
走出廚房,仰首望望天空,太陽雖然已偏西,然熾熱如常。偶爾和風輕拂,仍消不去似乎提早到來的暑氣。
「都銀台」太大了,小蠻還走到一半的路程,已香汗淋漓,嬌喘吁吁。
假同後方有道天然形成的小飛瀑,淙淙的水聲像勾引人間女子般拚命向小蠻招手。
偷偷覷向四野,人和景物均為驕陽曝曬得奄奄一息,可以走動的生物,無不找陰涼的地方竄逃而去。
寂靜得無人聲的午後,連枝葉拂動都清晰可聞。趁這節骨眼跳到瀑布下的水潭內洗個清涼有勁的澡,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
主意打定,小蠻立刻著手寬衣,再輕輕悄悄地滑進潭中……天啊!好冰涼,好舒服。
好像雙美人魚,在潭水中心情嬉戲,翩然舞動。
若不是擔心有人聞聲趕來,她真想暢快地大笑幾聲,增加內心的喜悅。
真的,這是她自願闖入「都銀台」,卻遭強行軟禁以來,最開心快樂的一天,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滌淨一身的污積,坐擁滿潭涼漿玉液似的沁涼。過癮!
花廳上,酒酣耳熱後,流川吉都相當克制地,不在席間提及流川健和的死因,以及未等他來即匆匆下葬的草率行止,以免破壞他們父子難得維持的和諧場面。
他不提,流川駿野當然樂得由宮崎彥去跟他報告整件事情的經過。
依他的想法,能少一次和流川吉都面對面,均是老天爺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