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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黃朱碧

  「你……你不是要找小蝶嗎?我」

  「我說些。」一下動氣,又咳得滿面通紅,整個人側身伏在被褥上,喘促地抖動雙肩。

  「好好,我坐,你別生氣。」如姬慌忙將她扳回忱上,一手還不停幫她撫著胸口順氣。

  折騰好一會兒,她才依稀嬌喘地問:「告訴我,你究竟找闕無痕什麼事?小蝶又到底去了哪兒?」

  「這……」如姬無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敢有半句虛言,我就……就重責如煙一百杖。」如姬最在乎的是她妹妹,因此拿如煙當箭靶,比直接威脅她還有效。

  「是。小蝶她因為被老夫人責罰,到現在猶重傷未癒,至於我」

  「奶奶為何打她?」

  「因為老夫人想知道格格到底受了什麼刺激,是不是和闕大哥有關……」這件事多老夫人本不欲多儂格格知曉,但她硬是追問,如姬也只好從實招供了。

  「那,小蝶怎麼說?」唉!這句話根本白問,小蝶當然不肯吐露實情,否則也不會被打成重傷了。

  多儂格格一思及至此,竟痛苦地發出一聲哀嚎。

  「是我,是我害了她,我……要去看她。」說著便掙扎地爬下床,只是眼前一陣夭旋地轉,一個重心不穩,又跌回床榻。

  「格格,你病成這樣怎有辦法去看她呢?」如姬手忙腳亂地將她扶回原位,把被子蓋好。

  「那你,你幫我去照顧她,好不好?」

  「放心,我已經央請一名丫髻過去幫忙。」事實上十蝶已無大礙,只是尚得調養一些時候。

  「不,旁人我不放心,我要你親自去照料她。」多儂格格一鋤起來,怎麼也勸不聽。

  「可是我……我沒時間吶,請格格見諒,如姬一定要盡快找到闕大哥。」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因為……我無意中聽到,有人企圖殺害他。」在這重要的節骨眼上,她還是決定瞞住實情,以免大刺激多儂格格。

  「誰?」她睜著惶惑的眼,不解地悌向如姬。

  「是一名江湖人物。」

  「我認識?」

  「唔。那個人心腸狠毒,無惡不作,如果不趕快通知闕大哥,讓他有個準備,我怕他會橫遭不測。」

  「是嗎?他才剛下山,馬上就有仇家找上門,而且好巧不巧讓你這足不出戶的侯門一級丫鬢給探知陰謀,真是不容易。」多儂格格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良久,忽道.「你一定很愛闕無痕。」

  「當然。」如姬的聲音清脆得像鈴錯,那其中沒有拖泥帶水的忸怩造作,只有純淨似水的柔情。「誰不愛闕大哥呢?」

  「你真坦白得可愛,如姬。」多儂格格很為它的純情所感動。

  「我只是實話實說。」如姬慨然道。「不僅是我,如煙也是,連李大哥都愛他。」

  「可能嗎?太叫人難以置佶了。」多儂格格以為李坤陽只愛錢哩。

  「我沒騙你。」如姬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然他幹麼一天到晚纏著闕大哥?李大哥愛他,但不是我們那種愛,他對闕大哥是近乎崇拜的盲目追隨。李大哥的確唯利是圖,沒辦法,他窮怕了。但是有錢又如何?要是能既富有,又像闕大哥那樣瀟灑自在,那不是一個窮小子夢寐以求的嗎?闕大哥是一面特殊的鏡子,在他面前,可以很經易地將憂煩、侷促、惱人的俗事統統拋開。你知道此種感覺對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有多重要嗎?」

  「所以你愛闕無痕?即使明知他和我已經……」

  「沒錯,我愛他,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

  「就算有一天他娶了別人也一樣?」她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這般偉大的愛情。

  如姬笑了笑。「闕大哥不會娶別人的。」她意味深長地標了多儂格格一眼。「他愛你,勝過愛怔何人。」

  「那是不可能的。假使早在一年前或許果真如你所說,但今時今日已完全不是那樣了,他再世不愛我了……」說到末了,多儂格格已忍不住掩面痛哭。

  如姬很想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必須趕在多老夫人來之前先行離開,不然若是被多老夫人得知她打算去向闕無痕通風報信就糟了。

  「格格,你先別忙著傷心,我得盡快出王府去,你願意幫我嗎?」

  「衝著你這份真情。」她由枕下取出一隻令牌交予如姬。「去吧,小心點,別救人不成反連累了自己。」

  「我知道。」拿著令牌,如姬一刻也不肯停留,立即奪門而出,一路奔出王府大門。

  闕無痕又變回往昔的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甚至比以前加倍頹廢、濫賭。

  現在他幾乎把銀勾賭坊當成客棧,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大贏大輸全不在意,他的目的只是為了麻痺自己,讓自己暫時不再去想起那個人,那個他一閉起眼睛就澄然浮現腦海,怎麼揮也揮不去的勢利「壞女人」多儂格格!

  「不玩了,不玩了!全叫你一個人贏光了還玩啥?」賭客們把牌九推倒,臉臭奧地站起來。

  「時間還早嘛,再摸兩把。」闕無痕沒注意他面前的銀子已經堆得像一座小山丘,今兒是大家烤肉就他一家香。

  「輸得當褲子了,還玩?」賭客們興趣缺缺,一哄而散。

  「這麼輸不起啊?再摸兩把說不定就翻本了。」闕無痕喚不回他們,只得快快地把銀子搬到櫃怡換成容易攜帶的銀票。

  贏錢並沒有讓他特別快樂,反正爛命一條,活著也好死了也罷,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就只有這些散發著銅臭的鬼東西。

  大家都走了,他留在賭坊也沒意思。買醉去吧!一醉能解萬古愁,這陣子他真是愛熬了這種穿腸毒藥。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但願從此長醉不要醒。

  大街上熱鬧如昔,攤販們的吆喝聲照樣粗嘎悶響,天橋上依然人來人往,市聲鼎沸。

  闕無痕歪歪斜斜地步上橋頭,一個不留神把擺在地上的一個竹筒給碰倒了,裡頭的竹籤撒了一地。

  「哎!你這不長眼睛的冒失鬼,瞧,把我吃飯的傢伙弄壞了,看你怎麼賠我。」

  斜巷裡衝出一名七老八十的長者,指著他破口大篤。

  這老公公銀絲飄拂,卻又紅顏白髮出塵,弓著腰板,雙眼壟礫。

  竹籤似乎比他還老,給煙熏得黃黃的,有些還讓蛀蟲蛀成一個個小小的細洞。

  闕無痕忙彎身輟拾,把竹籤全數放回竹筒中。

  「這樣不就得了,又沒弄壞,賠什麼賠?」他是身醉心不醉,想藉機揩他油,省省吧!

  「你妄想這樣給我搪塞過去?誰說沒壞,你看,這也壞了,這也壞了。」他抓起竹籤往闕無痕眼前虛晃一下又迅速放回筒內,然後緊緊抱在胸前。

  「有嗎?讓我看仔細點。」

  「不必了,我說了算數,你得賠五百五十兩給我。」老公公振振有辭,伸手就要錢。

  「開玩笑,這些長短不齊的竹籤五兩錢都已嫌太多,你根本是存心訛詐。」闕無痕虎眼圓睜,把那「老」而不「實」的傢伙用力瞪回去。

  「笨吶!這才不是怕,這是「耆」!它是一種草,高二、三尺,取其下半莖來作上箍用的。不懂就不要亂說。」

  「隨你叫它什麼,總之要我莫名其妙賠五百五十兩,門兒都沒有。」他賺的可是「辛苦」加「智能」的錢,豈能經易揮霍掉。

  「你真的不給?」

  「不給。」他雙手抱胸,昂藏而立,臉上表情寫著!看你能把我怎樣?

  老公公定定望住他許久,一時語塞,竟爾嚎啕大哭。那哭聲之宏亮高高拔遠超出闕無痕所想像,立即引來一大群好事圍觀的人。他見人愈來愈多,開始唱作俱佳地向大伙控訴闕無痕的「惡跡劣行」,說到傷心處還適時地老淚縱橫,以博得同情。

  闕無痕敢對天發誓,他以前從沒見過演技這麼精湛的無賴。

  果然不出所料,老傢伙話才說完,盲目的群眾已激憤地交相指責,怒罵他不知敬老尊賢、態度欠佳、而且沒誠意……眾口足以礫金,闕無痕深明此理,因此抱定了笑罵由人的策略:全想等會兒,再好好跟老頭子第總帳。

  「好,就這麼說走了,你必須把銀子賠給他,否則就得將他帶回去,讓他頤養天年。」其中一名長者自以為是地下了結論。

  「誰跟誰說走了,我」唉!橫豎他已經萬念俱灰了,甭說錢財,連性命都可有可無,又何必在乎這區區五百五十兩。轉念至此,他突然無心再和老公公纏鬥,非常乾脆地將一大疊銀票遞予他。「五百五十兩,不用找了。」

  「這才像話嘛。」那些詛咒讓別人死的混帳東西,這才心滿意足的各自散去。

  「罵也讓你罵,錢也賠給你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吧?」闕無痕無奈地歎口氣。

  「嘻嘻!」老公公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可不可以好人作到底,把腳上那雙鞋也一併送給我?」

  拜託,你已經有五百五十兩了,你……闕無痕原想一口把他碎回去,但低頭一瞥見他枯瘦乾瘦的雙腳,話到嘴邊即生生嚥回肚內,彎身把雙靴脫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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