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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黃朱碧

  北冥教主沃昶?又為什麼不惜犧牲你去誘拐他?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笨?」

  穆飛煙如遭當頭棒喝。「你是說,尉傑千方百計誣陷他,只是為了接收他的——」

  「噓!」蒙面女子倏然吹熄火燭,催促她。「快走,離得越遠越好,假使你不想成

  為尉傑為求達到目的,不惜犧牲的下一個倒霉鬼。」

  穆飛煙茫然地、被動地躍出窗外。

  濃黑如墨的夜一下子將她團團圍住。闃暗的蒼穹了無星光,握著東西難辨的地圖,

  她該何去何從?

  呆愣許久,她決定往右走,因為入莊時,嬤嬤就是帶著她往這條路走的。

  長工和丫環們大概都睡了,一路走來,連個守衛或巡邏的更夫都沒瞧見。

  四野岑寂得出奇,她不明方向,越走越覺不對勁。

  夜更深沉了,如無底的潭,迎頭蓋面壓得她喘不過氣。青天數聲霹靂,傾盆大雨

  旋踵滴落。

  糟糕!

  她握著地圖,疾步飛身縱向枝頭,不料一個閃神,足尖打滑,整個人倒栽蔥地跌落

  地面——

  「啊!」是軟泥沼?

  穆飛煙急著再使輕功躍回樹梢上,怎知泥湖之中無可著力,任憑她怎麼使勁,只是

  愈陷愈深……

  莫非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葬身於此?她不肯屈服,奮力做垂死的掙扎,泅泳至另一邊

  ,希冀找到足可攀扶的東西。總算天可憐見她,一記驚天駭地的閃電,擊斷了岸邊的樹

  枝,那枝幹無巧不巧地剛好橫落在她面前,讓她得以藉力脫出泥湖。

  風雨交加,使湖裡的水陡地升高好幾尺。穆飛煙蹣跚爬回岸上時,早已衣衫襤褸,

  狼狽不堪。她怎麼也想不透,氣派的寄傲山莊裡,怎會有一個恐怖的泥沼,四周既沒籬

  笆,又沒警告標示,簡直存心害人嘛!

  幸虧此刻更深人靜,否則她這副狼狽相要傳了出去,往後怎麼見人?

  她急促地喘著氣,發現腳踝不知被什麼利物劃了一道口子,走起路來隱隱生疼。樹

  旁有根木棍,先拿著當枴杖,還是趕快離開這兒為要。

  滂沱雨勢,令周邊的能見度僅剩咫尺,腳上的傷口更減緩她奔走的速度,撐著千斤

  重的倦眼,總算瞟見右斜方向一抹溫馨的昏黃。

  這點亮光,令她精神跟著抖擻,腳傷彷彿也不那麼疼了。

  走近細瞧,方知燈火是由一座小宅院的窗簾透出。兩扇大門虛掩,穆飛煙敲了數下

  門環,許久不得回應,她又提高嗓門。「有人在嗎?小女子寅夜前來借宿,請求行個方便。」

  裡邊依然靜悄悄的。

  屋子的主人許是出去了,先進去等一等好了。

  大廳內,細密朱簾下,並排著十二把黑漆交椅,張掛四幅名人山水畫,桌上放一盆

  虎鬚菖蒲,几案的古銅香爐內氤氳裊裊,檀香由淡轉濃,薰得四下如夢似幻。

  穆飛煙不由得提高警覺,慎防歹徒躲在暗處偷襲。

  良久,連只蚋蚊也沒來打擾她。唉!好睏,衣服又濕又冷,不如先跟屋子主人借一

  套乾淨衣裳換上,等他回來再照價賠給他便是。

  走入內堂,其間的擺設更具匠心,山水墨寶、家飾器皿無一不精緻典雅,令人讚

  歎。

  穆飛煙驚疑未定,忽見後院有個溫泉,水氣氤氳,無限熱情召喚著她。

  雨停了,一輪皓月冉冉爭出浮雲,瀉下滿地銀光,像挑逗的幽靈,頑皮淘氣地魅

  惑著她。

  在溫泉內,穆飛煙見到了屋子的主人。

  他像一尾露鰭的巨龍,泅泳、鼓浪、犁出一道雪色的水隴,筆直衝向彼岸,水濂淋

  漓著一張俊臉,眉睫冷岸。

  她陡地慌亂失措,因著他遽轉的目光!

  水氣熱燙,熨映他刀裁般冷郁的面龐,那散溢著濛濛褐色的流暢曲線光華四射,教

  人眩暈。

  穆飛煙朝後跌宕,正無覓處,赫見他好大一雙赤足,水珠自他疏狂的胴體上奔瀉,

  他瀟灑拂去一層濕膜,昂揚地走到她面前,將浴布撳入猶怔忡呆愣的她手裡。

  「換你。」兩道深幽陰鷙的星芒,烈焰似地燎向她週身,卻又對她凌亂髒污的衣衫

  視若無睹。

  穆飛煙無可避免地瞥見他身上那令她臉紅心跳、羞得沒地自容的部位。這個男人呵!

  「快去,免得著涼。」他語調輕淡,完全不把自己的裸露當回事,這反倒顯得矜持

  的她忸忸怩怩,不夠大方。

  她尚準備不及,仇雁申已粗暴地一把將她推入池中。

  「嚇!」穆飛煙身子不穩,險險跌了個四腳朝天。

  不知是水的溫度,抑或血液汩汩流動,心跳得極快。像燃燒、煮沸般的水,炙得她

  頸間和腳踝的傷口全痛得要命。

  他還在嗎?撥開層層水霧往池畔瞟,走了?惡劣作弄她之後,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哼!還以為他跟正人君子扯不上關係呢!

  錯了,正因為是正人君子才必須離開呀,不然留下來欣賞她沐浴更衣嗎?真是蠢!

  穆飛煙自嘲地笑了笑,再次確定他遠去,便動手褪去滿是泥濘的衫裙。

  「他為什麼不責問我逃跑的理由?」她邊胡思亂想,邊用力搓揉並擰乾衣物。「或

  者,他早料到我插翅也難飛出他的手掌心?」

  真是這樣,他就太可怕了。

  尋思至此,她已經沒心情慢慢洗滌,快速掬水沖掉殘留的污泥,穆飛煙焦灼地爬回

  岸上,預備將濕淋淋的衣裳重新穿回去,卻發現原來的衣裳已不翼而飛,岩石上放的則

  是另一套潔淨乾爽的衫裙。

  是他,他一直都在!

  穆飛煙嚇壞了,猛抽一口氣,手忙腳亂地扣上布鈕,纏過腰帶。暗地裡,冷不防地

  橫來五隻長指,她胸口一窒——

  「我來幫你。」那是一張嬌美含著稚氣的臉。

  「你?」巍顫的身子這時才低低緩著氣息。

  「我叫苗捷,少爺派我來服侍你。」

  「噢。」她如釋重負,暗譏自己大驚小怪,胡做聯想。

  *  *  *

  如微波顫動的喃喃音調,夾雜慈悲而神秘的招引。一起一落,煙霧在半空織成一張

  白網。

  仇雁申在「寄傲山莊」的高原處為母親設「水陸道場」,七日七夜誦經設齋,追薦

  亡靈。

  這日天色轉為灰青時,風開始大了,陣陣寒意襲人。

  火勢照著人面,氣氛奇詭。

  「少爺,回房歇著吧。」莊內對外宣稱的莊主戚武雄原來是仇家歷經兩代的忠僕。

  「為何一直瞞著我?」戚武雄消息靈通,他一定早就知道這樁噩耗。

  仇雁申慍怒的眼飽含嚴厲的譴責意味。

  「奴才以為竭力維護少爺的安危,遠勝過一切。這也是老夫人臨終前最後的心願。

  」那日尉傑奉聖命「邀請」仇老夫人到宮中「將養」時,他便知不好,立刻十萬火急

  趕赴京城舊宅,奈何仍是晚了一步。

  負責照料老夫人的小廝告訴他,老夫人從容就死,唯對他家少主唸唸難捨。

  事發後一連幾個月,尉傑派出大隊人馬日夜監視仇家名下所有店舖、武館、莊院,

  以期擒住聞耗回來奔喪的仇雁申。

  為了保護他,戚武雄下令全面封鎖消息,一干法事、超度只在夜間悄悄舉行。

  「愚忠!」仇雁申不肯領情。「母仇不共戴天,你敢奢望我就此罷休?」

  「不,尉傑的確該殺。」一把劍拋向仇雁申。「認得它嗎?」

  久別重逢的故劍,仇雁申打算退出江湖,隱姓埋名了此殘生時拋棄過的那柄寶劍。

  劍身一出鞘,即發出如太陽精魄的光芒,流光閃爍,金羽紛飛。菱形花紋的劍身,干

  練如他的手。

  「這柄劍是老爺留下來的;當年尉傑窮苦潦倒,走投無路時,是老爺善心救了他,

  如今他恩將仇報,理當以死謝罪。用它殺他,再適合不過。」戚武雄說得義憤填膺。

  仇雁申寬厚的雙肩,顯出不可摧折的意志。路是人走出來的,如果旁人不准他生,

  他當然得痛下決心殺出一條血路。

  為什麼殺人刀,也是活人劍?

  「復仇之前,你必須幡然悔過。」戚武雄提出忠告。「行俠仗義不是當務之急,

  當心善無善報,反遭禍害。」

  「有話何不明說?」仇雁申銳眼斜睨。「怪我留著穆飛煙?」

  戚武雄長歎一口氣。「女人是禍水,何況她和尉傑尚有婚約。不要告訴我留下她

  只是為了洩恨,我雖然年老體衰,但眼睛還是雪亮的。你甚至為她親自下廚。」

  「我在宜春苑天天為上百個販夫走卒祭五臟廟。」

  「那是為了掩飾身份,不得已的作為,可如今又是為了什麼?」他一雙看透人事

  的眼,把所有風月情濃盡攬眼底。

  他承認,穆飛煙的確是個飄然出塵、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但美麗的女人到處都

  是,何必去招惹一個包藏禍心的殺手?

  他反對,堅決反對,留置一個這樣的女子在身邊,非但不智而且危險。

  「讓尉傑嘗嘗被出賣的滋味,不是大快人心?」仇雁申噙笑般嘴角溢出狩獵的嗜

  血的陰狠。

  「你變了。」他記憶中的少爺不是這樣的。仇恨真能蒙住一個人的心智?即使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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