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無涯當然不是三歲娃兒:他瞇起眼看她,若有所思地以手撫著下巴。
「這樣啊,我當然可以替你診脈看看:不過你也知道,我一向不輕易出手的,要讓我出手的代價是很高哦。你……要不要再考慮看看?」
范紫綃一臉錯愕地瞪著他。
而范逍遙則強忍著笑。
眼前的原無涯不似說笑的正經神情,讓她的一顆心被他無情的回答所劃傷。一咬牙,她豁出去地伸出手給他——
「我才不相信你真的要收我錢,我就是要你替我看。」
原無涯的唇色勾起一抹隱約的笑,對她搖了搖食指。「一百兩。」
范紫綃俏麗的臉蛋淨是不服。「大哥,把一百兩給他。」她頭也不回地對她大哥喊。
范逍遙配合地摸出一張銀票交給原無涯,還奉上一句:「舍妹的痛就麻煩你了。」
原無涯真把它收下了,而且俊俏的臉龐馬上出現一抹愉快的笑,似乎是很高興輕鬆賺了一筆:然後他伸指搭上她的脈——
范紫綃不相信他真這麼世俗絕情,芳心一時飽受衝擊,原本的美麗期待彷彿也被蒙上了一層髒污。她突然縮回手,大眼瞠視著他。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她還是存有希望的。
「或許你可以改變主意找堡裡的大夫,不用錢的。」他對著那雙冒火的眼睛微笑—
—簡直是火上加油。
范紫綃面色一白,霍地站起來,身子往後退。
「為什麼故意讓我討厭你?為什麼?」她大喊的聲音充滿著無奈和忿怒。一轉身,她如飛似的跑開了這裡。
視線從她消失的方向收回,原無涯又把銀票還給范逍遙。
「我還少收一半哩,她的反應這麼激烈……」他承認他是有意的。
范逍遙其實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受到一丁點傷害,只是他更不願看到的是她若不及時抽身,以後肯定會傷得更重。
歎了口氣,他轉頭看向原無涯。「不知道那個能令你神魂顛倒的女子何時會出現?
我倒想看看還有誰能勝過紫綃這丫頭的……」
原無涯揚開眉頭,對他朗聲一笑。「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吧?這麼晚了還不去休息,明天起不來拜堂成親的可是你啊,新郎倌。」
誰呢?到底什麼樣的女人能令他神魂顛倒,恐怕連他自己也沒答案。又或者那人已經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了,他還不知?
晴空萬里,今日是個好天氣:而且也是擎天堡辦喜事的好日子。
擎天堡在江湖上的地位數一數二,尤其堡主范逍遙一向仗義行俠,結下了深廣的人脈,更使得今天來到擎天堡為他婚禮道賀的訪客來自三山五嶽,絡繹不絕。有的在昨天之前已經來到堡中,至於今日無暇親來的,也會派人送上一份大禮以示祝賀。
張燈結綵、四處可見的大紅喜字,以及不斷湧進堡裡道喜的賓客,還有一直穿梭在各處忙進忙出的僕眾……擎天堡的熱鬧氣氛正逐漸上升:只待吉時一到,婚禮就要開始了。
就在此時,一對出色的中年男女也領著下人抵達了擎天堡。
男的氣勢不凡、女的高貴嫻柔,兩人一出現在擎天堡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而認出他們身份的人也不在少數。
「莊王、夫人,你們可終於到了。」忙著打點一切的擎天堡總管,遠遠看見門口引起騷動的正是他們焦急等待的人,趕緊拋下手邊的事情,大步往兩人奔去。
總管總算等到這場婚禮重要的兩人,安心地笑開了老臉。向兩人請了安後,立刻將他們迎進屋裡。
美婦人笑容滿面地邊打量著週遭熱鬧喜氣洋洋的情景,邊隨著總管的帶領前往廳裡;突地,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哎呀,那娃兒呢?」
遠離擎天堡前方的炮聲連天、熱鬧滾滾,愈往後方宅院愈顯寧靜。
一抹纖小的白色影子,身形顯得孤單地獨自往人少的後院走——那是一個粉妝玉琢般惹人憐愛的少女,透著冷白的細緻臉蛋上嵌著一對揪人心神的幽黑大眼,一身繡著幾隻翩翩蝶兒的白棠襯出她晶瑩如玉的肌膚;只可惜身子瘦弱了些。
她的腳步遲疑地在迷宮似的後院走著,偶爾遇上她的下人也只當她是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除了有禮地向她問好外,也因她獨特的滄桑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步伐仍是匆匆而過。
白衣少女是因為在大廳見不到她想見的人,又沒辦法適應那麼多陌生人在的場合,所以她才乾脆往人少的地方走:就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來到了一處美麗的大花園。
放眼望去,滿是各色怒放的花朵、花間飛舞的彩蝶,以及修剪整齊的林木。她踏過碎石步道的一個小轉彎,只見眼前出現一座四周植滿垂柳的大池塘,而大池塘上築了一條曲僑通向中央的水亭。
風偶爾吹來,輕拂過池畔的楊柳,飄起絲絲葉絮,池面也被揚起一道道水紋……這幅幽靜自在的景象令白衣少女看得微癡,唇色漾起一抹心馳神搖的微笑,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緩緩向曲橋移去。
等到白衣少女站在橋上,低頭看著腳下的池水,一個含笑的溫柔面孔躍出她的腦際——她才毫然回過神,憶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他在擎天堡!她是來擎天堡找他的!
懊惱於自己的不專心,南蝶輕咬著下唇,下意識地把手中的珍珠耳環握緊。
自從在破廟裡被石大叔、石大嬸救了以後,這一路走來他們待她如親人。他們和她一樣要到擎天堡,只不過他們的目的是來參加婚禮,而她則是來找原無涯。
南蝶攤開手掌凝視手心中的珍珠耳環,她的眸子顯得黯然而無依。一直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姊姊為什麼會突然失蹤?而石大叔、大嬸也知道了她和姊姊會分開的事,卻也猜不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知道姊姊不可能丟下她不管,可是她現在到底在哪裡?
她眨了眨蒙隴的淚眼,另一手無意識地滾著姊姊唯一遺留下的珍珠耳環玩……她相信姊姊如果看到了原大哥一定也會喜歡他。原大哥把她交給拾老大,就獨自到擎天堡來;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有人要抓她,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抓她。而當她脫困後,第一個想要找的人竟是他……
她總覺得客棧不再是安全的庇護所,彷彿那裡會有個牢網等著她,所以她再自然也不過地想到了原無涯。
她只知道原無涯要來這裡,卻不知道他來這裡要做什麼。難道他也像石大叔,石大嬸一樣來參觀婚禮的嗎?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憶起剛才一下馬車便被轟隆的鞭炮聲嚇了一跳,而後又被那麼多人弄得快呼吸不過來,所以她才忍不住逃到這裡來。
驀地,南蝶回過神,瞪大眼睛看了看四周,暗忖著:原無涯會在這裡嗎?
就在她一轉身時,手心上的珍珠耳環讓她這麼一震動,不穩地滾離她的手。心一驚,她下意識趕緊低身要抓住它:沒想到耳環在她的腳邊晃了一下,便掉進池塘裡。
南蝶驚呼一聲,想也未想就跟著跳進水中……
第四章
隨著新娘子的雙親終於在拜堂前一刻趕到擎天堡後,眾所期待的婚禮總算得以舉行。
新人才拜完花堂,原無涯就退離了大廳,腳步匆匆往後院而去。
是他眼花嗎?他竟會看到一個外貌、身子骨均類似那小丫頭的人影出現在這裡?!
原無涯疑心大起。
剛才他不經意地往下一瞥,遠遠地就看見那個夾雜在人群中顯得蒼白不起眼的影子,竟讓他莫名其妙地眼皮直跳。他不由得分神注意著那抹白色的影子,直到發現影子悄悄從人群中退出、遁逃……
天!連行為模式都和那小丫頭如出一轍。
抑止胸口的騷動,他直等到婚禮一結束,就往那影子逃開的方向移動。以常理來推斷那小丫頭不是還好好待在第一客棧,就是已經被親人帶走,萬萬不可能出現在擎天堡呀。可他無法忽視心中那抹不確定,所以他才決定要一探究竟。
所有人幾乎全集中在前面,原無涯往後院方向只遇上幾個下人:不過問他們是否曾看到一個身穿白衣、嬌瘦的少女經過,他們都肯定地點頭,還指出她走去的方向。
儘管他有些懷疑自己太過於大驚小怪,但反正前面本來就沒他的事,找到那白衣少女一來可解除他的困惑,二來也藉此打發掉剩下來的無聊時間。
此刻,原無涯置身在擎天堡後方的大園子裡,但舉目望去,他還沒看到一個人影。
這裡一向幽靜,或許是因為這個園子位在最後方,所以景致雖然美麗,卻除了下人會來整理外,大概也只有腳步勤快的人才會到這園子走動。
原無涯站在植滿楊柳的池塘畔眺望,心情頓感一朗。而這時,一種類似拍水的「啪啦」聲突然響起,敏感地挑動著他的神經。條地,他往聲源凝去,眼角餘光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條白影迅速沉下水面——他並沒有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