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帶著悲涼寒意的風在南蝶四周吹拂著。她將下巴頂在膝上,緊抱著自己,抵抗冷意也抵抗沖上心頭的劇痛。
她將視線緩緩移向身側——她認出自己正坐著的地方是大廳前的石階,而爹爹常用來招待賓客的大廳現在只剩下半面牆,裡面已經什麼也沒有了。
是誰?為什麼要毀了她的家?一直到現在,南蝶仍然無法理解。那一夜她倉皇地被姊姊帶著逃出來,而姊姊似乎知道什麼卻從不對她透露。如果真讓原大哥查出她家是被誰毀的,她有力量為家人報仇嗎?
報仇?!意謂著血債血償、意謂著殺人,就像那一夜……她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忍住胃裡不舒服的翻攪。不,她不要再看到那樣的景象發生,她不要再看到有人被殺了。
可是爹娘的仇……
不安、驚惶、悲傷的混亂情緒一下子全湧上心頭,南蝶被窒得幾乎無法呼吸,更無神去注意在她週遭發生的異常動靜,直到——
一種瀰漫著奇異香氣的物體突地覆蓋住南蝶的口鼻,在她還來不及思考、掙扎,意識陷入無邊的黑暗前,那個令她心安的聲音彷彿自遙遠的天際傳來——
「放開!不許碰她!」
第六章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暖暖地照進這間潔淨的房間。
床上靜靜地躺著沉睡的白瓷女娃,而床畔則坐著一位閒散翻看醫書的俊朗男人。
房裡的氣氛靜謐而祥和,彷彿床上的女娃在昏睡前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般。
金黃色的光線漸漸變柔,再漸漸轉暗。此時,輕微的呻吟聲從床上傳出,男人一手將書推開,馬上俯身面向已躺臥了一個時辰的小丫頭。
南蝶睜開幽幽大眼,看見了盤踞在她上空的熟悉臉龐。她眨眨眼,迷茫地皺著眉。
「原……」她想出聲,卻發現喉嚨好像被梗住。
「丫頭,睡得還好嗎?」原無涯對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接著扶起她餵她喝水。
南蝶順從地喝下水,刺痛的腦袋似乎才清醒了些;而腦海裡殘存的異樣香氣點開了記憶之門,她終於想起覺得奇怪的原因了。
「這裡……這裡是哪裡?我們不是在……」她迷糊了。他記得他們回到被燒燬的家,而她一直坐在石階上等他,怎麼她現在卻在這個房間醒來?
「這裡是城中的一間客棧。」原無涯不打算隱瞞她,他的微笑變冷。「記不記得自己被人偷襲的事?」
是的,南蝶差點被人迷昏帶走。
原無涯用最快的速度、最仔細的方法搜查過了大半的南宅後,回到原處剛好看見之前在莫愁湖畔監視他們的男人在迷昏南蝶;而那男人馬上用刀抵在已經昏迷的南蝶的頭上威脅他,卻被他一眼就識破其膽量不大、武功不濟。原無涯不過略施小計便接近他,並且以兩針扎麻了他奪回南蝶;至於問出他的身份及目的嘛,也不難,他又紮了兩針讓他癢不如死便知道了一切。
那鬼祟男人也是南天門的小嘍囉,負責在附近搜索。他和其它人接到的命令一樣,一有南家姊妹的消息立刻得回報上面,而且捉到兩人自有重賞。原無涯在他身上找出了兩張畫像,一張晝的是南蝶,兩另一張朱唇皓齒的美麗女子顯然就是南蟬了。
那傢伙在莫愁湖畔發現了南蝶,就一路偷偷地跟到南宅,更加確定了她就是上面懸賞的少女。一向在門下沒啥作為的他,想藉捉住南蝶的機會大出鋒頭——所以他才沒通知其餘人而獨自跟蹤到那裡,趁她落單時打算捉她回去邀功。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竟栽在看似斯文、實則身手一流的原無涯手上。
即使那傢伙地位低微,問不出什麼重要的消息,不過原無涯地由此確定了南宅的滅門血案跟南天門脫離不了干係。在幾近被燒得看不出原貌的南宅裡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蛛絲馬跡,倒是那傢伙的出現成了意外的收穫。
原無涯在他身上動了手腳放他走後,才帶著被迷昏的南蝶到城裡找了間客棧住下,直到迷藥消褪,她終於醒來為止。
原無涯只簡單地告訴她被入迷昏的事,至於是什麼人,他面不紅、氣不喘地編了強盜想綁走她,威脅他交出錢的謊言。畢竟現在對她證實南家血案與南天門之間的關係並無益處,重要的是找出那引發南宅血案的原因是什麼。為了利益?為了情仇?又或者有其它複雜的原因?
原無涯不喜歡管閒事,可現在他卻非營不可了。除了愈來愈旺盛的好奇心作祟,南蝶也是讓他插手的主要因素。
南蝶只單純地信賴他說的話,並不知道這其中含有多少曲折。
「那……那強盜呢?他沒傷了原大哥吧?」南蝶即使知道原無涯身手不凡,但她第一個反應仍是為他擔心。
動容於南蝶毫不掩藏的關懷,也被她凝神蹙眉的模樣逗出了笑意,原無涯不由得伸手溺愛地經擰了擰她嬌嫩的臉蛋。
「小丫頭,你該問我有沒有讓那傢伙爬著離開才對。跟了我這麼久,你還不信任我的能力嗎?」
南蝶放心地鬆了口氣,沒再追問那強盜的事,倒是……
「原大哥,那你……發現了什麼沒有?」她緊張地捉住他的手問。
原無涯搖頭。
夜已來臨,房裡逐漸籠罩上黑暗。原無涯到桌旁點起了燭火,一時間光亮又取代了黑暗。
「唯一的發現是,宅子的後面有一座簡陋的墳,石埤上刻著『南家十二人墓』,我瞧那應該是座新墳。」他又走回床前,柔和的眸子看著她發征的表情問:「小蝶兒,你以前有沒有見過?」
如果他猜得沒錯,那座新墳應該是血案後被埋葬的南家人。畢竟發生了這麼大的血案,附近的居民不可能不知道,而官府也一定會查:查不查得到是一回事,至少罹難者的遺體會被安葬起來。所以那座刻著「南家十二人墓」的新墳,十之八九就是南蝶的家人。
滾燙的淚水在眼裡蠢蠢欲動,她搖了搖頭,淚水也隨之傾洩而下。
原無涯數了口氣,無言地將哭泣的小人兒攬在胸前。
這幾天,除了日日陪南蝶到家人墳前上香外,原無涯也暗中調查南家的事……南家老爺、夫人的樂善好施讓附近百姓津津樂道,而南家會發生這樣的慘案自然震撼了所有人。兇手殘忍的手段也讓善良的老百姓害怕,可是至今為止,官府卻還是找不到兇手。
還好老天有眼,在那一場血災大火後,被發現少了兩位小姐和一名管家的遺體。雖然在那一夜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不過人們寧願相信他們已經平安地在某個地方生活著。
「爹爹、娘,請你們保佑蝶兒……早日找到姊姊……找到兇手……蝶兒要為你們報仇……」南蝶直挺挺地跪在墳前,想要勇敢點的說話聲中仍帶著硬咽。
突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將她扶了起來。
「丫頭,想要報仇的話就不能讓自己倒下丟。這裡的寒氣很重,你再這樣跪下去,生病了可別想有體力做任何事。」原無涯的語氣絲毫不帶強悍,卻令人無法拒絕。
這幾天南蝶不是不吃不喝,就是流連不去地呆跪在她雙親的墳前不走。原無涯可不容許她再這樣下去把自己的身體弄垮了。
攀著原無涯的手,南蝶抬頭,以紅腫帶淚的眼睛執拗地盯著他。
「我要找到兇手……我要問問他們……為什麼……為什麼要毀掉我的家……為什麼要殺我的家人……」最後她的堅強終於潰堤,泣不成聲。
殺人報仇絕對不是她做得來的事。
原無涯的雙手輕輕扣住她細弱的肩,仔細地審視那張柔弱而蒼白的小臉,唯恐地出半點意外似的。
「你有決心要找出仇人、找出事情的真相,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不過,若是你不先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我會收回我的承諾,明白嗎,丫頭?」他的語氣堅定,有不容反駁的強制力。
回頭看了家人的墳一眼,南蝶用手背抹掉了一臉的淚水,再次面向原無涯,澄淨的黑眸直視著他。
「我聽話。原大哥,不論你……說什麼……我都話。」
「好孩子。」原無涯溫情憐惜地一笑。
帶她回客棧後,南蝶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了。
「我已經問過了附近的人,可是都沒有人知道除了你們姊妹之外,另一個躲過那一劫的管家現在人到底在哪裡。如果能夠找到他,或許我們還能得到一點線索。」監督她吃完飯,原無涯滿意地遞給她一杯茶,這才說起正事。
南蝶認真地凝眉細想。「管家伯伯性楊……他半年前才來我們家……」她噘噘嘴,不懂得掩飾情緒。「我不喜歡他……爹爹說在偶然的機會下,楊伯伯恰巧救了他一命……
所以才請他來我們家當管家……」
「為什麼你不喜歡那位楊伯伯?他長得很可怕嗎?」原無涯突然很想知道這位失蹤管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