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大哥....」
倏地,兩個聲音一同從門外震響起。
門外。兩名一瘦一胖的漢子因被擋住不得進來,正怒目圓睜地看著程夜色。瘦漢,是昨夜追兄的恆凶的恆山派弟子;胖漢,則是崆峒派弟子。他們是聽到消息趕過來的。
程夜色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孟寶菱身上,神色仍是冷漠無懼。
「你阻擋得了我!?」
孟崇義的死,令她不解,可是她並不在乎。她得到的指令只有一個。她已經完成了任務,而他的生或死與她更無相干。她不在乎是誰殺了孟崇義;她也不在乎是誰設下了圈套。很奇怪的,她竟只在乎一件事----
那個叫宮無敵的少年,她不等他再送茶來了。
倏地,一道寒光激射而出。事情,也全在這一瞬間發生。
劍氣跟著黑色影子,猝不及防突出重重包圍。而大義莊,也不愧是江湖出色的大莊,乍然被突出重圍,他們也立即反應迅速地提刀追上,並且在門口就又將人攔下。
陣陣刀光劍影隨即展開。
若非經過昨夜,恐怕很少人知道大義莊內有這樣一個神秘的黑衣女子;而就算昨夜見過了這名神秘的黑衣女子,恐怕也沒有人見過她的武功。
程夜色,仗著一柄冷犀的長劍、一身詭譎多變的武功,轉眼間已經撂倒了兩個人,輕易闖出阻攔的陣勢。而小樓外的眾武林人士也紛紛拔刀加入拿下她的行列。
原來還對程夜色是兇手之說抱持著懷疑看法的人,在見識過她施展出來的武功後,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條件成為殺害三個人的高手。
此時,眾人已經認定了程夜色就是因為被揭發身份而要逃脫出莊,大家自然是拼全力圍擊。
程夜色的武功絕高,只不過她面對的卻也是個個有備而來的各派高手。
程夜色發覺自己被困住了。她被困在由高手組成的人牆裡。
半個時辰後,她的肩臂已經多了兩處傷口,而再一刻鐘後,她同時被兩把刀抵住後背和脖子。
就在她躲避不及,而那兩把刀也即將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身體時,突然----
「刀下留人!」一個聲音適時地響起。
程夜色沒動,而那兩把刀也沒動。
眾人自動地分開一條路。孟寶菱直走到程夜色的面前。那句刀下留人,是她喊的。
「眾位前輩,可否聽晚輩一言!?」孟寶菱首先向眾人請言。
程夜色的武功之高超乎眾人的意料,花費了這麼多功夫,好不容易終於制住她,眾人仍然不敢大意。
「孟姑娘請說!」以武當派二掌門范崑山的身份是最有資格代表眾人開口的。
孟寶菱看著制住程夜色的范崑山,同他一福禮。
「此人膽大包天,不僅在本莊內一連殺人,還將先父害死....晚輩懷疑她的身份和意圖,也懷疑她的背後是不是另有指使者,所以晚輩認為應該暫時留她一命,等查清楚了這些再殺地也不遲。」孟寶菱雖然很悲傷,但仍未完全失去理智。
經她一說,范崑山和其他人也若有所悟。
「賢姪女說得沒錯!」震遠鏢局方拾戰也站出來了。「此人身份不明、企圖不明,說不定她還有其他同黨躲在何處伺機而動,我們不如暫且將她關住,嚴加看守,此事我們再來從長計議一番....」
所有人都點頭同意了。
發生在大義莊的血案,已經群動整個江湖。因為血案的最後一個受害者竟是大義莊的莊主孟崇義;因為三樁血案的神秘殺手竟全是一名女子所為。
原本是來大義莊比武或看熱鬧的眾武林人士,經歷了這一連串驚險膽戰的事件,此刻總算因終於揪出兇手而鬆了口氣。於是許多怕再生事端的人紛紛趕緊離開,至於留下的,不是跟大義莊有著密切關係的人,就是想繼續看熱鬧的無聊份子。大義莊的喜事成了喪事。哀淒肅穆的氣氛籠罩全莊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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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夜,正深。
小樓,沉寂,卻隱藏著一股看不見的殺氣。
屋內,寧靜,彷彿完全感受不到外面的殺氣。
一盞孤燈,伴著一個黑影在屋內。
黑影動也不動地靜靜坐著,就像一尊動也不動的石雕像。
黑影當然不是石雕像,卻有著和石雕像一樣的耐心。
黑影是程夜色。
微光映在她冷色雪樣白的側臉上,使她有種神秘莫測的美。
程夜色的眼睛一直看著桌上燃燒著的燈燭。
她在聽。她在聽外面任何一種細微的風吹草動;她在聽外面任何一個輕微的人聲走動。
她在等。她在等待一個疏忽;等待一個逃出去的機會。
她不想留在這裡,那她就必須想辦法出去。現在,守在外面的人有五個,五個人的武功各有高低。
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而且她必須一次出手就成功。
突然,程夜色聽到了。
外面,一種幾不可辨、極不尋常的聲音響起。接下來的時間,原本一直存在的步音消失了。
程夜色的視線驀地轉向屋內唯一的一扇窗。
「叩叩叩!」輕輕的叩門聲響自那扇窗外。
程夜色的眸底迅速掠過一抹驚訝的光芒。因為她似乎知道出現在窗外的會是什麼人。
「救命恩人,快來開窗啊,我又替你送茶來了!」聽了令人不自主心軟、想跟著笑的聲音,又如同前兩晚一樣從窗外傳進來。
窗,突然無聲無息地打開。
窗外,一顆臉上張著燦爛得近乎囂張的笑容的大頭又出現了。
「這麼晚還沒睡嗎?我知道你一定是在等我替你送茶來的,對不對?」
是宮無敵。是依舊笑得很開心的宮無敵。
他看著無聲無息站在窗後的程夜色,彷彿還不知道在她身上已經發生過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伸手便將帶來的東西提向她。
是茶壺。是一隻冒著縷縷煙氣、泛著清清香氣的茶壺。
程夜色的視線一直停駐在宮無敵的臉上,她甚至看也沒看他手中滿溢茶杳的茶壺一眼。
守備的五個人聲音突然消失,而他如入無人之境地接近她。她知道一切與他有關。
程夜色不相信巧合,她只相信機會。
「你做了什麼?」
「什麼我做了什麼?替你送茶來呀,這又有什麼不對嗎?」
宮無敵無辜似的向她眨了眨眼,眸底的神情卻淨是賊意。
程夜色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不對!」很不對!程夜色不僅覺得眼前這少年的行止很不對,連她的腦子,也突然覺得不對勁起來....蹙了蹙眉,她試圖凝聚腦子莫名開始渙散的意識。而一種靈光也在這剎間閃過,她猛地將視焦對上宮無敵手上仍冒著清香煙氣的茶。
「你手上拿的不是....」
「不是茶。」宮無敵笑瞇瞇地接上。
程夜色警覺地想閉氣已經來不及。因為她的腦子已經在暈眩、她眼前的景物已經在發黑....她又驚又怒,一掌正要向他擊去,全身的力道卻在瞬間消逝;而在她無可抵抗地被扯進黑暗前,她最後的意識是他淺淺的笑、低低的聲音。
「我沒做什麼,我只是和你一樣已經待膩了這個地方而已....」
第三章
天,大亮。
溫暖的光線透過窗,照射進這間臥房。
臥房,整潔並且靜謐。臥房裡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沉睡未醒的人。
一個面色如白雪、清逸若絕俗的女人正躺在床上沉睡著,似乎仍未有醒來的跡象。
光影,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房內悄悄移動。
此時,原本緊閉的房門突然被輕輕打開了一個小縫。接著,一顆頭顱首先探了進來。
「咦?還沒醒!?」
驚人俊秀的臉龐上,那對黑白迷人的眼珠子疑惑地轉了一下。見床上仍沒有動靜,少年乾脆跳進門。
少年堂而皇之地來到床邊。低頭仔細地探視床上的女子。
「奇怪!?她應該醒來了才對呀....糟糕!該不會老傢伙的迷香放太重了?」他的神情有些懊惱。
目不轉睛地盯著床上的人一會兒,少年原本的懊惱神色竟慢慢變成了意外喜色。
於是他做了一件事----
為了不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他興匆匆地拉了一把椅子到床邊,接著便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恣意地欣賞起床上的美人睡相。
乖乖!他以前可沒對一個女人這麼感興趣到甚至還不惜一切地把她偷出來....他一定是中邪了!
不過真是要命得很!他明知中邪了,卻還是開心得很。
而更要命的是,現在這個女人的麻煩比他還多,他卻還是不顧一切地偷了她就溜。
呵呵!他果然是中邪了。
他笑了。笑得連酒窩都出來了。因為看著床上被他偷出來的「救命恩人」,他還是忍不住開心地想笑。
突然,他的眼睛眨了眨。
因為,有一雙眼睛正靜靜看著他;有一雙比海還深的眼睛正靜靜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