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拼湊出真相,李朝宗才明白自己上了齊三的大當,而且還賠了夫人又折兵。
從來,沒有人可以把他騙得這麼慘!
雖然最後貼了女兒給齊三其實是好處比壞處多,可是無論如何,他這口烏氣就是嚥不下。
他想過了,憑他的能力他一時是撼動不了齊三,可若要讓齊三不太好過,就只有盡可能找他的弱點下手--而他這個被齊三要去的女兒,似乎就是他的弱點。
如今看到小四,再加上觀察到齊家三少和宅裡下人對她保護的態度,他就更確定這一點。
李宛妍僵硬地聽著她爹對齊三的指控,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而她爹最後那句對她毫不留情的羞辱,卻讓她的胃頓時一陣疼痛地糾結、翻攪。
她猛地一手搗住嘴,瞪大眼睛。
李朝宗突然發現她不大對勁。他忙不迭地放開她。
「你……你搞什麼鬼?」他有些驚愕地粗著聲音問。
軟坐在石椅上,李宛妍深呼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平復十分不舒服想嘔吐的難受感。可這時,她已經虛軟地動也不想動了。
「我……沒搞什麼鬼……只是……不舒服……」她用疲倦的、乏力的聲音說。
李朝宗精神一振。對她的虛弱視而不見,只想到他要報復的事。
「哼!現在你已經知道齊三對我們李家做的好事了,小四,我要你替我們李家做一件事!」李朝宗以理所當然的口氣命令她。
「什麼?」李宛妍的面色愈見冷漠,她甚至閉上了雙眼。
「替我偷出齊家的帳冊!」李朝宗下達明確的指示。
李宛妍美麗的唇角勾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親家爺、夫人!原來你們在這兒談心哪!」突然就在這時,福嬸過度熱心的招呼聲響起。只見曲橋的那一頭,福嬸正端著茶走上來。「我找了你們好一會兒了,想說要替你們奉上茶、還有些點心呢!」說著說著,她福福泰泰的身形已經來到了亭裡。
李朝宗心虛地迅速瞄了仍閉目坐著沒動的小四一眼。
他輕咳了一聲,對著這慇勤的下人笑了笑搖頭。「我這女兒對我這爹果然還是很孝順、也很聽話!我看我們也聊得差不多,她或許也有些累了。這位大嬸,那就麻煩你照顧一下她,我先告辭了!」他別有深意地說完後便要離開。「小四,你慢慢休息!」見李宛妍忽地張開眼睛看他,他趕忙轉身就走。
福嬸則在輕拍了拍李宛妍的背幾下後,堅持跟著送他離開。
而等他們一走,一直躲在池畔樹叢中的齊行然立刻衝上水亭。
「大嫂!他是不是又對你不好?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他緊張地看著李宛妍不尋常發白的臉色。「大嫂,你……你還好嗎?」
距離太遠,他只聽到李朝宗氣急敗壞的咆哮和看到大嫂不大舒服的樣子,所以他才趕緊將福嬸派上場。剛才,若不是為了顧及大嫂的感受,他實在很想衝過來將那傢伙一拳揍下池裡去餵魚。
看出他真切的關心,李宛妍原本冰寒的心霎時泛過一道暖流。
「我沒事!」她試圖平靜心神,朝他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行然,這兒風很舒服,我想先在這兒坐一會兒,你去忙你的事,不用陪我了。」
她想一個人先靜靜。此刻她的思緒實在是太混亂了……
齊行然仔細又謹慎地審視著她的面色和神情,有種不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待在這裡的直覺。
「大嫂,我不忙。要不你在這兒坐,我就在這園子走走,有事你可以喊我一聲。」他立刻想出折衷的方法。
他一走,李宛妍便無力地將整個上半身靠掛在面向一波翠池的欄杆上。閉上發酸的眼睛,她再任心思翻騰如海……
如果爹沒騙她……如果爹沒騙她……那麼齊三就是讓李家出事的罪魁禍首……
李宛妍白瓷般的容顏攏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驀地,一個溫暖熟悉的體熱貼向她身後、一隻厚實的大掌隨即覆蓋住她的額際--李宛妍渙散無際的心神立刻被拉回。不必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行然說你不舒服……」低沉而緊繃的聲音從她上頭落下。
李宛妍的心一震,眼裡迅速蒙上了淚影。她再不可抑止感情地轉過身,張臂抱住了他的腰,接著把頭緊緊埋在他的懷中。
「妍兒……」因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齊三的眸子瞬間進出危險的厲芒,可他的手按著她頭的動作卻是輕柔無比。
齊行然已經告訴他,李朝宗來過才離開的事。想當然妍兒的異樣必定跟他有關……
齊三的神情更顯嚴厲沉肅。
「不能怪你……不能怪你……即使現在讓我知道李家之前發生的困境是因為你,我也不能怪……」在他懷裡搖著頭,她的低喃斷續而模糊。
齊三卻已將她的聲音聽辨得一清二楚,也在剎那間明白李朝宗做了什麼!
他的下顎繃緊,不過又很快放鬆。雙手移到她柔纖的肩頭覆住,他跟著坐下,兩人面對面,視線相纏。
「他已經知道了。」看來李朝宗也不笨,終於知道不對勁了。可是妍兒……齊三仔細梭巡眼前人兒微微蒼白的臉色,不禁心憐大動。不過他明白此事對她已沒有再掩瞞的必要了。「他對你說了多少?」手指憐惜地撫過她的臉蛋,他的嗓音沉定。
「他說……是你騙了他、是你使原本屬於他的買賣變成了齊家的、他說李家會出事全是你一手策畫的……」張大微泛淚光的眼睛凝望他,李宛妍輕喘著氣息。「爺……我爹說的……是真的嗎?」
沉靜地,齊三的視線毫不迴避閃躲。
「是真的。」沒否認。
李宛妍玉白的貝齒咬緊下唇。
齊三盯著她幾乎快沁出血絲的櫻唇,濃眉重重一擰,手指覆上她柔軟的唇。「放開,你會傷了自己。」
她真的一點也不怪他。商場如戰場這句話她是聽過的,對敵人心軟也就等於對自己殘忍,你有本事的是贏家,沒本事的當然只有任人魚肉的分--更何況她早也明白她爹在外的聲譽並不好,如果齊三在搶了李家的生意之後還回頭扶了李家一把,那麼她不但真的無法怪他,甚至還是得感激他……
爹究竟想要她做什麼?恨他?報復他?所以他還要她偷齊家的帳冊?
說到底,她爹想到的還是他自己,對他來說,她也不過是他現時最好利用的工具而已--就在他對她說出那些話時,她全然認清楚了這一點。
那是令她對自己的爹完全心涼的原因。
癡望著眼前比任何人對她付出更多愛憐的丈夫,她驀地漾出既苦澀又甜蜜的淺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她把額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爺,我是你的妻子,不再是李家人,你別顧忌著我了……」
齊三深奧而敏銳的眼光一瞬,接著轉為愛戀憐寵。他用另一隻手臂將她摟抱入懷。
「李朝宗不懂得珍惜你,會是他最大的損失!」
李朝宗絕對想不到,他對李宛妍這一番氣急敗壞的威嚇動作不但沒讓她與他同恨齊三、進而為他做事,反而更加深了父女之間愈難挽回的距離……
XX XX XX
這一日,騰王爺竟親自上齊府拜訪。而與齊三客套寒暄幾句後,在騰王爺的暗示下,兩人隨即移駕書房密談。
稍晚,在齊恩然的伴護下,由護國寺賞花回來的李宛妍,無意中才從下人口中得知騰王爺曾來過、剛剛才離開的事。
一聽到這訊息,李宛妍自然又想起上回因為騰王爺,齊三不怎麼尋常的反應,而這次騰王爺的到來,是否又透露出哪裡不對勁?
她猛地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驚膽跳。
齊恩然一回來知道大哥和青潭總管仍在書房裡後,便也跟著進到書房,而李宛妍只好守在門外等候。
她只想知道,齊三沒事!
春風送暖。
李宛妍靜靜地坐在庭中的大石上仰望天際,可心思卻仍繫在咫尺外的男人身上。
福嬸端著茶走近,這才看到她。
「夫人,你什麼時候進門的?」福嬸詫訝。她一直以為夫人去看花還沒回來呢!
李宛妍的視線調回福嬸身上,微微淺笑:「才一會兒。福嬸,你要送茶進去?」她站起身來到福嬸跟前。「讓我來吧!」她很快想到這個可以看他一眼以讓她心安,又不致打擾他的方法。
福嬸嚇了一跳,哪肯讓夫人做這下人做的工作。「夫人,這怎麼行?」她忙地退開一大步。
李宛妍笑著上前攬住福嬸的臂膀,朝她眨眨眼。「讓我趁機進去看看爺一眼也不行?」
立刻過關!
「叩叩!」敲門聲後,門打開。輕悄的人影端著茶進門。
書房內,一片肅然。齊恩然、伍青潭坐在一旁低聲交談著,而齊三則在書桌後低首斂眉看著手上的文件。
伍青潭漫不經心地接下來人遞上的茶,不過他又忽然感到不大對。立刻抬起頭,他驚訝地一手指著眼前對他暗示地搖頭的李宛妍。至於齊恩然早就因口渴,一手抓來茶就猛灌,哪有心思去注意替他端茶的人正是他親愛的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