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在這裡!我們可終於找到您了!」領頭的護衛趕緊放出信號。
沒看四周漸漸聚來的眾人一眼,東衡遙突然沉聲下了一道命令——
「你們立刻用最短的時間,把水裡的女人給我找出來!」
沒敢對東衡遙的命令質疑,即使驚訝這湖裡什麼時候掉進了一個女人,又跟爺有啥關係,所有人還是問也沒問地立刻加入水裡搜尋的行列。
很快地,陸續追著信號過來這裡的人,也跟著跳進湖中展開一場大規模的搜索。
沒有人知道他們要救的是什麼人,他們只知道,那是個女人。
東街遙不敢署信,那小女人竟然真的能躲在水裡近一刻之久——他確信,不管她從哪個地方上岸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那麼既然她還沒上岸,就表示她現在還在水裡。
那女人,該不會為了躲他而不惜做出笨事吧?
東衡遙一想到那女人可能已沉屍徹底的畫面,一向酷漠無情的心竟掠過一種類似緊張的陌生反應。
該死!
他倏地下顎繃緊。而他手中一直握住的東西在這時也騷動了他……
「爺!我們已經找遍了……水裡沒有人。」湖裡上來的護衛一個一個上來報告,而且答案都是一樣。
東衡造陰沉地看著那女人消失的湖。
就如同上次一樣,她肯定又耍了什麼把戲。
她最好祈禱,她不會被他抓到!
空氣裡,淡淡的清荷香彷彿在預告他們會再見……
第二章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一陣嬌淨吟哦散漫在這翠葉粉蓮竟妍的千頃荷湖中。
此時薰風吹過,於是就真見翻飛起的大片葉浪,彷彿也正跟著低婉吟和。
葉浪輕擺過,只見,就在這直比人高的花葉迷宮間,一雙晶瑩賽雪的玉足閒閒哉哉地半浸在水中輕擺。再向前,這一幅美麗的景象立刻呈現眼前——
一色輕紗白衫的絕俏少女,正把裙擺拉高至小腿間,一雙纖足就這麼伸進水裡嬉晃。
少女口中精懶吟語,而在她的座下,寬大如蒲團的荷葉也應和般地輕搖。
荷葉?!
沒錯,別懷疑!讓少女安穩端坐其上的既不是椅子,也不是穿梭水面的小舟,卻正是貨真價實的翠綠荷葉。
風偶襲來,綠葉擺。而少女卻宛如靈雀地安於其上,彷彿,她擁有完全掌控它們的力量;彷彿,她就是它們的主人……
「主人,您的任務是不是快完成了?」突然,一種似音似律的聲音傳自荷香間。
「主人,您似乎很高興!」唧唧噥噥的高頻聲就只有她們的主人聽得到。
「……」爭先恐後的精靈聲音在一片荷間喧鬧開來。
立時,只見碧波翻滾千層浪。連穿梭在湖上的舟客們彷彿也都感受到了源自荷葉間的不尋常熱烈氣動。
而身為她們的主人——也就是如今擁有凡間少女形貌體態的荷花神,依舊意度悠閒。
「嗯哼!你們工作全做完了,很閒是不是?」只微微的輕哼聲,便立刻有效地阻止影響湖面平靜的波動擴大。
荷花神眉心的三枚花瓣印盈漾出柔和的光澤,再加上她臉上微顯出梨渦的笑,使得眾花精們輕易讀出主子情緒其實極好。
「主人,小精們已經很努力催著花開了,您沒聽那些採蓮女今年的歌聲特別快樂?」
「主人,我也有努力地吸引蝴蝶蜜蜂來,所以今年的蓮子一定也會結得特別多。」
「主人,我也有做……」
「主人……」
蓮荷再次鬧香遍裡。
一聲加重的哼聲立刻又輕易制住了鬧烘烘的場面。
「行啦!我現在知道大家都沒偷懶,不過……」荷花神身子向後,舒適地以另一團葉蒲當枕靠。星眸半斂,她嬌懶地用一隻皓腕托著下巴。「我想知道,當今皇朝宮苑裡的御用荷花池是誰負責的?」
空氣中,一陣靜默。
「是……是我。」終於,負責的花精出聲了。她似乎也知道主子要問什麼。
「為什麼?」荷花神更高招,她只問這三個字。
「主子,您也到皇宮走過一趟啦?」花精的聲音有些無奈。「二十幾年前,主子您也知道宮裡有個愛荷的妃子,所以那時候我們在那裡生活得也很快活,可是自從那個妃子不在了之後,皇帝就下令所有宮苑裡不准再植荷花,就算小精們努力地冒出頭,也會馬上被看到的下人毀掉……主子,小精們可真的是沒辦法啦!」她也很辛苦咧!
荷花神眉間的花瓣紅光隱隱流動。是的!她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倍受君王疼寵,卻同樣殤於君王之手的妃子;她也想起了荷花池前那一個獨自哭泣,卻也倔強堅強的小男孩……
不知道他現在變成個怎麼樣的大男人了?
事實上,她可不是個愛管閒事的花神。況且凡間一切事物自有它的因果定津,她也管不著。至於那一夜她會現身在小男孩面前,也是因為對於那妃子驟逝的惋惜,以致對小男孩產生了憐憫。
呵!那可是她荷花神第一次哄小孩呢!
自從那一夜後,她就為了話界百年一次的聚會暫離凡間,她則未再踏臨皇宮內苑,更也沒再見到那小男孩了。
她在人間的歲月又過了悠悠二十載,而距她完成任務距百年可還有幾十年──對她而言,完成手中任務是輕而易舉,所以人間彈指的二十年,她幾乎將這任務暫時置之腦後了,直到那個凡間男人引起她的興趣,挑戰著她的尺限。
兩次交手,她不得不對她挑上的男人刮目相看——
要說好人,他絕對沾不上邊。這麼冷酷壞邪的男人可是世間少見。不過,同時具備這麼敏銳、聰明、狡猾的男人也不多……
即使上頭沒規定不準直接對目標施術來完成任務,但,她,荷花神,可也不相信憑她的智慧改變不了他。
「是嗎?」對於小花精的答案,同樣燃起她的鬥志。她的纖指緩緩在一技含苞未放的菌墓上一點。只見,雪白的花瓣宛如從沉睡中被喚醒般慢慢向外開展。「看來,我可得讓他們見識一下花神的真正實力……」
盛開的雪色白蓮,溢散出清涼的香氣,迎風招展。就像荷花神嬌顏上那一抹狡俏的笑。
皇宮御園
雕樑畫棟的宋亭上,層層的侍衛、宮娥被摒退至亭外,而亭中只餘兩個對酌的人影。
朱袍玉帶、貌正、體態微福,卻也氣度雍容的男人,又替坐於對座的人斟了一杯酒。
「衡遙,我們兄弟好像很久沒一起喝酒聊天了,我看,若不是父皇這次召你進宮來,恐怕你連我們長什麼樣子都忘了。」他忍不住對這沒血沒淚、沒心沒肝的兄弟抱怨了。
對座,那沒血沒淚、沒心沒肝的男人——東衡遙,把犀利的眼光睨向他,唇角微勾了勾似笑非笑的痕跡。
「遙九府不過就在宮外幾步遠的地方,你不會忘了怎麼走吧?」他淡漠地。
他要真被東衡遙這鬼見愁的模樣嚇到,他就不是知他甚深的兄弟了。
「喂喂!你以為所有人可以跟你一樣,自由得沒人拘得住,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看世上能這麼猖狂地不把王宮禮法放在眼裡的,就你一個了。」晉德太子實在有些羨慕。
唉!誰叫他是太子。別說要出宮、想去看遍錦花美景了,他身邊無時無刻都跟著一堆人.讓他想獨自兒喘口氣都難哪!哪像東衡遙……
不過一想到東衡遙曾經歷過的,和如今父皇他深懷歉疚才放縱他至今的原因,晉德太子的羨慕心情立刻被蒸發,轉變為深深的歎意。
東衡遙的母親容妃,在二十年前被嫉妒的另一妃子陷害,被盜怒蒙蔽了雙眼的皇上未仔細明察,便下令賜死容妃;雖然沒多久,被皇后點醒的皇上終於明白不對勁再調查,最後還了容妃清白,可是皇上再後悔,卻也已喚不回一條香魂和東衡遙悲烈行遠的心。
晉德自小便與東衡遙親近,他甚至還記得容妃宮前那片美麗飄香的荷花池。小時候東衡遙的聰明睿智便已勝過宮中同齡的一群皇子,他現在依然有一顆少人比得過的腦袋。
只是,自從容妃死後,他原本開朗樂善的性子,一下變得孤漠冷酷,而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愈變得狂浪無情,也愈讓人難以猜測了。
呼!要不是靠著和東街遙小時建立的交情夠深、他晉德的臉皮夠厚,恐怕他不知老早被東衡遙這傢伙端到哪兒去喘了,現在哪還有這等「榮幸」跟全京城最難搞的遙皇子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東衡遙舉杯啜著他的酒。「我想……」他的深眸幾不可察地掠過一抹戲謔。「宮裡這些人,包括太子妃一定都沒看過端正高貴的太子殿下噘著嘴、活像被拋棄的怨婦模樣。」
九分九刻毒的口氣,只露那麼一點真正的促狹讓晉德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