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夏日。城外,依舊遊客如織的大湖。
風來送薰香。湖上,採蓮女在偌大的花荷葉間穿梭,歡唱著甜美豐收的歌聲也在這裡此起彼落。
似乎刻意撿了個人最少的地方,一抹淺白的嬌消影子便坐在岸上,慵懶舒適地背靠著柳樹,靈澈的眸子也彷彿跟其他來這裡賞蓮的遊客沒兩樣地,看著湖中隨風輕曳生姿的紅荷翠團。
嬌俏的影子,是一名美麗的少女。少女坐在這裡似乎也有段時間了,看來她很享受獨處,所以才找這地方坐。不過,這時偏偏有人想破壞她的享受——
不遠處,一票三、四名自許風流瀟灑的公子哥兒,好像已經注意這少女很久了。而在一番作樂、追逐鶯燕的遊戲後,他們把主意打到這仍未離去的少女身上。
這三、四名年輕人帶著一群小廝向少女的方向靠近。
「咦?這位小姑娘真是好興致,一個人在這裡賞花嗎?」一票人拐到了少女身前,其中一名白面細眼、一身錦服的公子哥兒一看清少女出塵脫俗的面容,眼睛陡地一亮,首先出聲勾搭。
少女淨澄如秋水的眸子從那些花轉到眼前這群人身上。
她的眸光乍地一瞬。
「小姑娘自己一個人賞花肯定很無聊,要不要我們幾個兄弟陪陪姑娘?」另一名手持玉扇的胖公子雖然想做斯文人,卻偏滑稽地讓人只想笑。
其餘兩個公子哥兒也爭相出頭——
「小姑娘,我叫劉文魁,京城十富之一的劉大人正是我爹,我家的荷花池的荷花比這裡還美,你可隨我回家看看?」統挎子弟報出老子名號,希望引起小美人的注意。
「我叫洪其德,我家相國府不但有荷花,就連其它各式各樣的花也有,小姑娘,就到我家吧!」相國府的公子也被眼前的小美人迷住了。
幾個人立刻鬧哄成一團。
這時,少女的一個動靜隨即讓所有人一愣——
少女站起身,二話不說便走。
眾人回過神,下意識攔住她:
「小姑娘,你想去哪裡?」
「怎麼?你這樣就想走了?」
這些公子哥兒沒想到竟有姑娘能對他們的身份家世毫不動心。他們皆有點兒惱怒了。
少女,水荷,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群年輕人。
「我要走?」她眼珠黑溜溜的。「沒錯!為什麼我要走?應該走的是你們才對。」
敢調戲姑娘調戲到她花神身上來?哼哼!沒被神仙教訓過,她可以開這個先例。
就在她的心念正要動時,一陣蹄踏的奔馳聲突然由遠而近的傳來,而且目標似乎就是這方向。
她微皺俏鼻,抬眼找到那奔近的龐然大物——是一輛並不陌生的馬車。
眾人也注意到這接近的馬蹄聲,不由轉身,很快地,馬車奔近,他們也立刻清楚地辨識出這輛顯得十分猖狂的黑色華貴馬車是屬於何人。
九皇子——東衡遙。
只要在京城,就沒有人不識狂肆邪恣到無人可匹擬的九皇子東衡遙。如果你想活得久一點,就非得知道九皇子是誰;如果你想求得平安快樂,一定會有人奉送你一句——那就別去招惹到九皇子。
寧招閻羅爺,不惹九皇子——已經成了暗暗流傳在京城的保身名言了。
當然,這些個公子哥兒也懂的。所以一認出了那黑色馬車上的標記正是屬於東衡遙所有,他們幾乎是不由自主地靜止住,動也不敢動地要等著馬車過去。不過偏偏,那馬車竟然像是故意找麻煩似的,最後就停在他們前面。
在車伕的掌控下,拖著車廂的駿馬嘶地一聲在眾人的跟前停住。
眾人又驚又駭地看著突然無故停在他們眼前的馬車。當然,更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也還不知道。不過她知道,東衡遙就在上面。而且她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感覺到從馬車裡穿透出來的銳酷現線,目標是她。
這是不是就叫有緣?連她趁空溜到這裡來吸吸新鮮的空氣也能遇上他?
感受到四周這些人身上的緊張波動,她當然知道起因源自馬車裡的男人。呵!他可還真是惡名昭彰啊!而且不必動手就可以讓這些不安分的小狼乖得變綿羊。
她的腳向湖邊移了一步。
「你,過來!」立刻,一個寒得可以結冰的命令從馬車裡射出。是不容置疑的。
眾人幾乎驚得屏住了呼吸。「九……九皇子是叫誰?」
終於有人鼓起勇氣了。
光聽到這種沒血沒淚,簡直可以把地獄凍成冰的聲音,他們實在不用懷疑說話的男人不是東衡遙。
於是眾人頭皮開始發麻了。
「我只說一次,一聲之內你們還留在我的視線就別想再走。滾!」東衡遙甚至不用抬高說話聲。他才吐出最後那個字,所有人連愣也沒愣,立刻向他視線的遠點界線挑戰。
很快地,這裡經過那雞飛狗跳、連滾帶爬的活動後,終於清場到只剩下一個人。
水荷,悄生生地立在柳岸邊。
她當然知道她不能滾。東衡遙對她下的是第一句命令:過來!
「水荷多謝爺的即時解救,幸好爺剛巧經過這裡。」她淺笑盈盈,沒動。
那一身的素潔清麗,彷彿水中亭亭玉立、溢散芳香的荷花——簾後,那一雙深沉的眼睛因乍地憶起某塊不完整的記憶片段,而閃過一絲詭異專注的火花。
「你在這裡做什麼?是誰准你出府的?」從馬車裡傳出來的語氣不善。
「今天我放假,可總管沒說放假的人不能出府。」她依然笑瞇瞇。接著對他揮揮手:「爺應該還有事要忙吧?再見!」
看來看去,她就是一副在趕蒼蠅的模樣。
冷哼一聲,東衡遙顯然不準備輕易放過她。而且,他更不會放過剛才閃過腦際、關於她的影像……
「你的假已經從這一刻起取消。現在,回去!」他霸道地。
「你……」水荷正想指控他,不過她立刻放棄了。算了,又不是不知道這男人的惡質惡劣。眼珠子骨碌碌地
一轉,她突地對馬車裡的人漾出甜甜一笑:「是!小婢現在馬上回府,爺也請慢走。」這次她一定要嚇到他掉下巴。
人會跑得比馬快嗎?當然不行!不過她不在這條例內——她要看他發現她比他先站在遙九府大門口等他的表情……嘿嘿!
「上來!」一聲專制立刻就要打破她的計畫。
水荷臉上笑容不變,只悄悄把視線向前方的馬兒投射過一瞥——
突然,似乎受到什麼無形暗示的馬兒,在車伕也來不及制止之下開始放蹄往前衝馳。車伕反應很快地趕忙想控制住馬兒,不過成效不彰。
看著狂奔而去的馬車,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不過忽然地,從疾駛中的馬車上,一道翻出的黑影立刻揪住了她的視線——
只見,馬車一下子被發狂的馬兒拖著向前絕塵而去,可就在那一頭,那抹從馬車內騰出的影子正穩穩站著。
喝!好身手!
看清楚東衡遙剛才躍下馬車的俐落動作,連她都忍不住想拍掌喝采了。
不過,那男人幹嘛放著好好的馬車不坐,跳下來?
他當然不可能察覺是她施的小法術,那麼他想做什麼?
慢慢地,她走到了東衡遙似乎一直在等著她的面前。
「爺,您怎麼突然跳下馬車?萬一您受傷了那可怎麼辦?」她努力做出受到驚嚇的表情。
東衡遙光是身形高拔俊挺地站在那兒,就足以吸引一旁遊人的視線,不過由他的神情,由他體內散發出來的邪戾冷森氣勢,卻也能夠嚇開所有人。尤其在認出這迷人也同樣嚇人的人是誰後,在他的方圓百尺內立刻貓狗一隻也不剩。
不對!還有一個──這現在身份是遙九府的小丫環,可不止離他是半徑百尺內,而且還是不怕死地杵近發射地。
「要讓我見血這還不夠。」他似笑非笑,募地一手強制地執起她的下巴,強勢地盯進她的眼睛深處。「況且,你這丫環的膽量一向不小,不是嗎?」
清洌的香氣似乎一直未曾從這丫環身上消失過,也更像是她天生所帶的香——而這香,使她聞起來就彷彿是一株生鮮活色的水中清荷……
東衡遙的眼神突地一森沉。
清楚感受到源自東衡遙體內迸射出來的獰惡之氣,她心念同時一轉,突然兩手握住了他制在她下巴的掌。
「小婢的膽量雖然不小,可也比不過爺。」借由這個接觸,她傳渡給他的一點靈氣足以鎮撫下他的心神。「現在可好了,爺沒馬車坐,難道想陪我走回府去嗎?」她的眸底乍地掠過一絲狡黠。
奇異的,這雙涼柔的小手竟彷彿有種令他恢復平靜的力量——東衡遙瞳眸一銳,反握住這雙小手的其中一隻。看著這細若無骨的小手,他的拇指也緩緩在這手心似勾似逗地撫過。
「能讓本主陪著你這小丫環走路,你的本領不小……
說!你既然在府裡的身份是下人,這雙手卻怎麼還有辦法保持得這麼好?這雙手怎麼也不像做過粗活的手,你當我遙九府的下人竟敢偷懶不做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