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到趙子極這裡來兩天就發現一直有人在監視著她,她原本以為是黑翼宮的人追來了,卻想不到只是一個女人,可那個女人竟然就是南蟬──她早已將畫像中的南蟬狠狠記牢,就算南蟬如今化成灰了,她也認得出來!
昨天的引誘只是確認,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南蟬當然沒錯過艷紅梅充滿殺意的模樣。
「就算不該是我得到的,你不是也沒得到?」她一邊全神警戒著艷紅梅,一邊忍不住嘲弄她。
艷紅梅卻不怒反笑,笑得陰森而詭異。
「沒錯!從今天起,再也沒有人可以得到他的心!只要你死,他也就死了……」她突然手掌一翻,一道冷銳的利芒也同時向南蟬而去。
一直注意著她的舉動的南蟬,在她表情乍變時,便直覺地往後退去,恰巧避過了她手中的匕首;下一個動作,南蟬立刻拔出背上的長劍迎向她。
艷紅梅的武功很高、身法詭譎,更重要的是她下手狠毒,招招皆往南蟬的要害直刺。
跟這樣的高手比起來,南蟬僅能勉強防守,根本碰不到她分毫,因而才沒多久時間,她的身上已經被艷紅梅的匕首劃過好幾道傷口。可她咬著牙,沒空理會傷口的燒痛──她感覺得到艷紅梅眼裡那股不殺死她絕不會罷休的氣焰!
艷紅梅已經瘋狂了。刀刀刺向南蟬,這時她已經將她逼到了懸崖邊;而南蟬全力在防守她的進攻,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已瀕臨危險之淵,直到她腳下一滑,差點踩空,趁空瞥了身後一眼,她幾乎心膽俱裂。
艷紅梅臉上浮現一朵殘酷而陰狠的笑,她一刀正要向後無退路的南蟬刺下,就在這時──「住手!」一聲暴喝乍地傳來。
艷紅梅一愣,動作乍停!她聽出了這聲音是誰的,可下一剎,她臉上的笑容一獰,仍不顧一切地將刀逼向南蟬……
南蟬也被這熟悉的、夢迴已久的聲音弄怔了。她又驚又喜又不信地望向那一抹朝這裡奔來的黑影,全然忘了眼前的威脅,直到她的胸口突地一痛,接著她的身子被一股力量向後送。她睜大眼睛看著艷紅梅乍然口吐鮮血地倒下,而那抹黑影則突然離得她好近,並且伸手向她──只是,兩人之間的距離一瞬間被拉遠!
南蟬的身子正在迅速往下墜,而且迅速往下墜向無邊的黑暗……
「蟬!」
崖上的原非凡,原非凡臉上驚恐狂懼的神情和原非凡那聲狂厲的呼吼,是她墜入無邊黑暗前的最後記憶……
※※※
昏迷中的女子依舊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看著她蒼白的臉龐,坐在床邊的紫衫男子,溫文爾雅的神情不由半疼半惱地皺著。
「你不是向我保證她這兩天就會醒嗎?現在都過了兩天了,為什麼她還是昏迷不醒?!」
像大夫模樣的老者一聽,慌地伏跪在地上:
「啟稟王爺!這位姑娘當時身上中了幾乎致命的一刀,再加上她落入江中,腦袋碰撞到暗礁,靠王爺鴻福,老朽才能把她救活,可是她到底什麼時候會醒來,老朽實在也無法確知。」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現在就醒,或者明天才醒……」紫衫男子沉下臉。「或者,她永遠也醒不過來?!」
被他顯而易見的怒意嚇駭出了一身冷汗,可大夫卻不能不硬著頭皮回答。
「王爺……說的沒錯!」他囁嚅著。
紫衫男子重將視線掉回床上女子依舊雙眸緊閉的臉上,他忍不住輕手撫觸她無瑕卻蒼白的頰。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的「後會有期」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給你五天的時間,她若再不能醒過來,小心你項上腦袋!」他嚴厲而帶著權威性地對跪地的大夫下令。
※※※
在一陣規律舒服的搖晃中醒來。
她張開眼睛,卻因為不習慣光亮的乍然刺激而又下意識地閉上眼。直到一會兒後,她才慢慢再將眼睛張開──她看到了在頭頂上的暗色天花板,接著她又感覺到了那種輕微的晃動。
她想起來,不料才一動,痛,立刻從她的身體某處迸開來,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忍住那波突如其來的痛楚。
天!怎麼……怎麼回事?!
她的腦袋裡一片空白,完全記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她的呻吟聲已經驚醒了坐在她床邊打瞌睡的丫鬟。
丫鬟看到床上正張開眼睛,並且一臉痛苦蹙眉的女子,她一下子跳起來。又喜又驚地朝外面喊: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你們快來人哪!小姐醒了……」
※※※
「你……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對著眼前一臉茫然看著他的女子,沐樓那張俊爾的面龐也不禁閃過一抹錯愕與遲疑。
那日在大街上的驚險相遇,沐樓發現自己被那率真的姑娘勾起了強烈了興趣!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只覺得非常渴望能再見到她──或許是因為那姑娘的舉止、神態與他兩年前病逝的愛妃十分相似的緣故。等到他驚覺過來,想追尋她的身影,佳人卻早已不見芳蹤。沒見到他的懊惱和失望在第二日從江中撈起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佳人時,全化成了驚喜與震駭。
殷懃招待他的太守替他找來的大夫,經過三天的醫治才終於讓當時幾乎僅剩一絲微弱氣息的她撿回了一命,只是即使她活下來了,卻依舊不省人事。
即使不過是第三次見面,即使她一直昏迷著,可沐樓發現自己對她的憐惜之情卻與日俱增。甚至在他給了大夫五日期限仍無法令她醒來時,他便決定用最快的速度帶她回京,他相信御醫一定有辦法!
在往京城路途航行的第二天,沒有任何預兆的,她突然從長長的昏睡中醒來。他欣喜若狂,卻發現她竟然開口問他,他是誰?
對於沐樓的反問,她的反應是困惑的。
「我……我應該記得你嗎?」看著眼前英俊貴氣的男子,她根本一點印象也沒有;而且不僅是他,連他身後的男男女女也沒有一個是她識得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這裡是哪裡?甚至她……
腦袋猛地傳來一陣抽痛,她不由得伸手想壓下它,卻沒想到方才平息的剌痛又被她這動作牽扯上來。
「啊──」她忍不住悶哼一聲,冷汗直流。
沐樓被床上女子乍白的臉色攫走了全部心神。忘了疑問,看出了她必然是又扯痛傷口,一急,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別動!你的傷還沒痊癒……」他輕聲地警告她。
皺深了眉,等待那陣折磨人的疼痛過去。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息,她的視線驀地停在他抓著她的手上。
依循她的視線,沐樓驚覺自己的失態,他卻溫柔地對她一笑,不著痕跡地放開她涼冷的手。
「你忘記了沒關係,我可以為你再介紹一次我自己。」即使他已經感到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絲的不對勁,可他直覺以為只是她受傷的關係。「我叫沐樓,還記得嗎?」
「沐……沐樓?」她低語。腦中卻依然沒有任何記憶。
「你呢?姑娘,說來有趣,我們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我卻一直不知道姑娘芳名。」
第一次、第二次都錯過了機會,沐樓可不能再錯過這一次。
「我……我的名字?!……」盯著眼前男子臉上溫柔而和煦的微笑,她的心跳卻開始驚悸地加快。
她向腦中的記憶搜尋,卻發現,除了剛擠進來的「沐樓」這個名字,她的腦中似乎再沒有熟悉的,甚至是她自己的名字……
天!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我叫什麼……我到底叫什麼?……我……
我又是誰?!……」她閉上眼睛,徒勞地想捕捉腦中混亂的畫面。而她愈想要捉住它們,那畫面就愈雜亂,頭也就愈痛……
沐樓被她的低喃和她驚痛的模樣嚇了一跳。而在同時,一個奇異的念頭突然閃過,他的心一駭!
「你……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你也忘了……自己是誰?」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自己竟會不知道自己是誰?該死的……南蟬瘋狂地想找出任何有關於自己的記憶。
「……蟬……」一個聲音突然從她幾乎混雜無序的思緒中迸出來,她困難地吐出這個字。
同時,一個面孔,一個充滿驚狂、悲憤神情的男人面孔也跟著乍然浮現,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霎時一陣絞痛。
所有激動的情緒在一剎間全沖湧上她的心際。強烈的不安與驚慌在她體內爆炸開來,到底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孱弱身子承受不住這樣突如其來的負荷──她再次陷入黑暗!
※※※
拱橋如虹。
橋下,是一池寬闊的水塘,荷葉迎風擺動,魚兒優遊其間;橋上,有一名青衫女子,衣袂風飄,清逸絕俗。
倚在橋桿上的女子,仔細看著的不是橋下熱鬧的魚戲,卻是她手中的東西──一樣讓她陌生中,卻又感到異樣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