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恩,看來人海戰術終究是敵不過美人計。」陳媽媽用手肘頂了頂仙恩,對她擠眉弄眼。
不會吧?仙恩呆望著他遠去的背景。
他真的煞到她姊姊了?
話說回來,她姊姊本來就是社區裡最熱門的媳婦人選,性格溫存善馴,容貌清麗難言,不知有多少戶人家的未婚兒子、熱心媽媽想上她家提親。鍾衡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孤家寡人的一個,平時根本沒見過有什麼女人來找他。
他若看上姊姊,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合上嘴巴,對上姊姊尷尬的表情。幾位歐巴桑正圍在這位美女救世主身邊,恭賀她又多了一名裙下之臣呢!
「張媽媽,您們別再開我玩笑了。」現在輪到池淨打Pass向妹妹求救。
仙恩恍若未見,仍陷入深思裡。
鍾大哥年歲與姊姊相符,稱得上是郎才女貌。而且這年頭,全球經濟衰退,什麼大企業家、有錢人二世子都靠不住,股市隨便跌個幾千點,資產就去掉一大半了。還是專業人士最吃香,到哪兒都受人景仰。
鍾大哥是國際間叫得出名號的專家,所改良的名花異種在許多國家都擁有專利,每年光收那些權利金,光是蹺著二郎腿坐在家裡都會給鈔票淹沒。
他論人有人才,論錢有錢財,張家多了一個這樣的女婿,也算是光耀門楣的事。
好吧!祝福他們!她用力伸展一下肢體,振作精神。
只是,噯!這可惡的怪風,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吹來的,竟吹了她滿頭滿臉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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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你上次說,你見到當年池家那個小女孩了?」
「是,她工作的畫廊正好承辦我的台灣巡展。」話筒那端頓了一頓,慵懶的腔調忽然嚴謹起來。「你為何突然問起?」
「……」他停頓了許久。「我今天也見到她了。」
「這是意料中之事,不是嗎?」幾乎可想見話筒那端的好友,挑起一邊眉毛的粗獷模樣。「你當初和建商『勾結』,半賣半迭地推銷了一間透天厝給他們,早該有在社區裡碰見她的心理準備。」
「有心理準備是一回事,一旦面對面碰上了,那種心理激盪是無法用任何心理準備來預演的。」
「我瞭解。」裴海想起一個月前的遭逢,那種眾裡尋她未果,卻在驀然回首間,發現她竟出現在自家玄關裡。當時的他何止心理激盪,簡直想找一把利斧或短刀砍自己一記,確定這不是在夢中。
「她長得真好……」他喃喃自語。「骨肉亭勻,體態健康,神情安詳自然,一望而知是成長於一個充滿愛與關懷的環境裡。」
對端的話聲倏然變得更審慎。
「牛仔,兄弟我把話說在前頭,小淨上個星期已經答應與我交往了,你……瞭解我的意思吧?」
「這位先生,你想到哪裡去?」他搶白完才發現,自己居然學上了仙恩的口吻。
「沒辦法,情場如戰場,這種事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裴海又回復慵懶的語調。
「你瞭解我的意思。」
「沒錯,我瞭解。」
兩端同時沉默下來。
十四年前的風聲,從心靈深處吹刮上來,隱隱間,彷彿仍聽見那風裡的呼號。
阿池只有一個女兒,才十歲不到……
你就這樣把他撞死了!
你們這些飆車的人,會夭壽啦!
十四年前,六月十三日夜裡,一位姓池的菜農命喪於他們的車輪下。他們的年少輕狂,殺了一個父親,破碎了一個家庭。
這個晚上,徹底改變了他和裴海的生命。
法官念在他初犯,心中早有悔意,年歲青澀,判了他十年刑。
他被移送到少年監獄,在獄中完成他的高中學業。
而天之驕子裴海,僥倖有權勢熏天的父親庇護,連夜被送到國外去進修,從此浪跡天涯。
四年後,他假釋出獄了。又過數年,被放逐在國外的裴海秘密潛回台灣來,他們兩人碰面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探當年那個小女孩的下落。
「她在我們這裡住了三年,之後被母系的遠房親戚收養了。」這是育幼院院長唯一知道的線索。
然後,在他們能更進一步調查之前,裴海回台的消息曝光,裴伯父暴怒異常,一連串的磨難緊隨之發生,接著便是他母親的意外橫死,及裴氏父子的正式決裂。
他們沒能追上那個小女孩的下落,直到裴海從英國撥了一通電話回來。
「我要向你買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你的房子。」裴海補充。
「哪間房子?」
「晚翠山莊的那間地王保留戶。」
「為什麼?」
「送人。」
送池淨的家人。
裴海找到了她,而他,義不容辭。
新家在建商半哄半說之下,順利以低於市價七成賣給張氏一家,而他,終於對自己年少時的錯,做了一丁點彌補。
從來沒有人曾告訴過他們——告訴這群飆車、打架、鬧事便以為是快意恩仇的少年,原來在你十六歲那年的「英雄事跡」,三十歲之後,將成為懊悔終生的遺憾。
他們都太年輕了,當他們領悟時,一切也已太遲了。
於是,六月十三日那夜的風,日日夜夜地呼吼,再不曾平息下來。
它們漫天襲地,狂捲而來,掃進他的心裡,掃進他的夢裡,而黯淡,成了夢裡僅存的光輝……
尋愛·四月天獨家製作
敲敲打打了一個半月,鍾衡的新居終於順利落成。
平地起高樓並不容易,若是蓋個單層樓的獨立平房就快捷多了。完工那一日,他的資產上多了兩棟比鄰而居的房子,一間精密的溫室。
房子他自己佔了一棟,另一棟空著,要出租或當成倉庫,他還未有定論。
十月中旬,選了一個有著柔和陽光與微風的週末,他開始將大小雜物從臨時的租處往新家移進去。新買的傢俱直接運到新家去了,他自己的東西不多,一個人來回搬幾趟也就差不多了。
「汪汪汪汪汪!」他的身影一出現在公園裡,幾隻和他已混得很熟的狗兒們便開始圍過去,展開熱烈的歡迎。
「小黃,皮皮。」他設法舉起膝蓋頂住懷中的箱子,騰出一隻手來拍拍兩隻狗狗。
「唔……唔……」小黃在草地上打滾撒嬌。老闆,來玩一下吧!
「不行,我現在很忙。」他用腳尖搔了搔小黃的肚子,繼續往前走。
一道輕俏的人兒轉進公園裡,正好與他面對面。
「仙仙,」他滿臉笑容,望望她手上好幾罐牛肉口味的寶路。「你來喂小黃它們了?」
俏容上飛快閃過一抹怪異的神情。
「嗯。」她摸摸鼻子,繞過他身旁,走進狗群裡。
以前她最愛遛過來找他閒聊的,最近這個月幾乎不見她再跑到他家裡來問東問西,她怎麼了?
是上次為了狗狗棲身的事情,她心裡還在生氣嗎?可是他已經屈從,狗狗也在新家安身立命了。他還順便請施工人員在撤走之前,為狗兒搭了全新的遮雨蓬。
罷了,待搬好了家,大事底定,再抓這丫頭來問問。
他搖搖頭,繼續往新家走去。
這是第一趟。
接著他回來第二趟。
再度走向新家時,背後被她注視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他停下腳步,迎上她的目光。
她火速低頭,跟兩隻撲上來的狗狗打鬧成一團。
他搖搖頭,繼續往外走。
第三趟,背後又有那種被盯視的感覺了,他偏眸去看她。她迅捷地垂下螓首,這次是替皮皮翻找虱子。
他又搖搖頭,繼續往外走。
第四趟,他的背幾乎快被她的視線灼穿了。
歎了口氣,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
他放下滿懷的盥洗雜物,住她和狗兒直直走過去,也不去管她現在又在假裝做什麼事。
瞧他一臉堅定地殺過來的模樣,仙恩不禁有些心慌,趕快背過身去,幫小黑挖洞埋它的私房骨頭。
他在她的右後方,盤腿坐下來。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開口。
這樣ㄍ一ㄥ下去實在太愚蠢了!仙恩深呼吸了一下,回眸瞄他。
「你想不想過來幫我搬家?」他的眼神和聲音都極和善,一副毫無芥蒂的模樣。
「不要。」她搖搖頭,繼續回去盯她的寶貝狗。
「仙仙,你還為上回狗狗的事情,生鍾大哥的氣嗎?」他試探性地問。
「沒有啊。」揪起一把草扔在小黑頭上。
「那你這幾天為什麼都不來找我了?」
「我學校很忙,快期中考了。」
才怪,她看也不看他一眼,故意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偏又不是很成功!
「仙仙,你聽我說。」他輕觸她的手臂,直到她回眸過來,才垂下手。
「我原本只是逗著你,不料後來和你鬧得這樣僵,你又避著我,我們才沒能談清楚。我那時並沒有真心拒絕你的意思。」
騙人,明明是看在她姊姊的份上才答允的。見色忘友!
可是,他眼中無盡的真誠,讓她整顆心暖暖的,彷彿有一層屏障被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