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告密鬼!有一天她一定要趁著大人都不在,好好教教他「長幼有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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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衡?」仙恩推開溫室的玻璃門。「鍾衡?」
這間溫室後來又經過擴建,佔地超過百坪,隔成好幾區。有些部分栽種專業的植株,另有一部分是居家休閒、種著好玩的植區。花架及玻璃隔板形成重重的屏障,花影與葉影悠哉晃擺著,教她無法一目望到底。
另一端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有人在翻動植士。
「鍾衡!」她一路巡了過去。
經過專業區時,「仙恩」瑪格麗特向她晃影招呼,這是兩人初識那年,他推出於國際間的新種,算算有十二年了。
經過專業二區,新品種的茶玫瑰,這是他們婚禮上的佈置主花。
經過休閒區,蘋蘋出生那一天,他種下一株蘋果,年年都會結果。
經過休閒二區,她和兄姊共三個家庭,為了慶賀裴洋滿月及各自的小孩滿週歲,一起種下的三種誕生花。
別人用筆、用相機寫日記,他們用植物寫日記。每個植區裡,種的不只是植物,而是她和鍾衡的人生。
七年來的恩愛生活,點滴流逝。她意隨境改,悠然逛過去,感觸和歡喜綿綿不絕地累積。
離丈夫越近,他製造的翻土聲也越發明顯。
在最後一個轉角前,一樣不該出現在溫室裡的東西,讓她突兀地停下步子。
腳踏車。
而且是一台超級破爛的腳踏車。把手與車款還是二、三十年前才看得見的那種。
仙恩愕然盯著它,腦中有些什麼東西,極快速地飛過去,她卻記不真切。
下意識地,她蹲下來,在腳踏車座墊下方,找尋一個船錨型的貼紙。
有!
她不知道,是「找到」這個貼紙較讓她驚訝,或者是「不意外」自己會找到。
她見過這台腳踏車。在哪裡呢?是什麼情況下呢?
她怔怔出神。
「仙恩。」轉角處響起丈夫的呼喚。
她回過神來,繼續往下走。
一個迸裂漏底的小水桶,在轉角處等著她。
仙恩瞪著這個玩具型的小塑膠桶,黃色的,裡頭還有一根同色系的小塑膠鏟。
我今天帶水桶和鏟子來哦!阿牛哥哥,我幫你挖土。
恍如腦中的薄紗剎那間被人撩開,下一秒鐘,一個純稚的小女孩聲音,清脆響起。
她傾身,拾起小塑膠鏟。
你那個桶子太小了,根本裝不了多少泥土。
她轉首,看著身後的腳踏車。
阿牛哥哥,你的車車怎麼不見了?
壞了,修不好了。
這些……這些是她的童年啊!
仙恩細細審視這些舊物,看起來雖然陳舊,卻被擦拭得異常乾淨。尋常人早該扔進垃圾堆裡的雜物,他上哪兒去找回來的呢?
她機械似地轉過彎拗,那一區是三個家庭的「共享院子」,有一片粗獷的泥土地,讓幾個小朋友隨意去種他們喜歡的植物。
在歪七扭八的花草矮樹之間,有一畦新翻的泥土,地方不大,僅供兩人轉身——而且,不是兩個大人,是兩個小孩。
或者,她該說,一大一小?
新土的中央,一株大輪種玫瑰花,亭亭玉立,向她燦綻著花顏。
我們把玫瑰種在這裡吧!你上次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媽媽都叫我「仙仙」。
嗯,仙仙,我記住了。
前方那個男人俊朗地站著,撐開了天與地,含笑的雙眼形成日月星辰。她的眼神彷彿穿透了他,落在一個大男孩身上。
男孩蓄著及肩的長髮,一忽兒是金色的,一忽兒是紅色的,努力想在樸拙的臉上寫滿不遜的線條。
我的外號叫「牛仔」。台語的「牛仔」就是國語「阿牛」的意思。
啊,她的阿牛哥哥!原來「他」,是他……她竟忘了他,而他,一直記著。
她怔忡而立。丈夫走上前環往她,她的鼻端前立時鑽滿了他熟悉好聞的味道。
鍾衡抬手撫過她臉頰,她才知道自己落淚了。
「我……」第一次的出聲不成功,她又試了一次。「我不知道『仙仙』還活著。」
「她一直活著,活得很好,很快樂。」他溫柔地盯著愛妻。
「你回去過?」她眨出一個淚汪汪的笑。
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黃而陳舊的小紙條。
她不需要看,她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她只是不知道,當年這封拙稚的信,終究送達了收件人手中。
歲月是最好的郵差。
「我出獄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舊家去,但是你們已搬家了。聽社區管理員說,張伯伯調職到台北去。」他低沉的聲音,有如歲月裡的一首詩。
「什麼張伯伯,要叫『爸爸』。」她眼瞳微濕,嘴邊是一抹深情的笑。
鍾衡輕吻她」下,心滿意足。
「我立刻到秘密花園去,因為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會留下訊息給我。」他的眼神顯得悠遠。「當時,『仙仙』的狀況很不好,水分過多,根部幾乎腐爛。但是它仍然頑強地撐著,固執地扎進土壤裡,搜尋每一絲可以活下去的機會。一股無論如何都要救它的念頭,讓我把它帶回花蓮去。」
「你和仙仙,都在那裡重生了……」她輕撫丈夫的臉。
「我在花蓮消沉過一陣子,求職處處碰壁,學業又高不成低不就,有幾度,我險些要放棄一切。」他吻了吻她的眼睫。「可是,每當我心情不好,去院子裡探望仙仙時,我都會看到它正努力為了自己的生命,苦苦掙扎。即使許多園藝店老闆都搖頭歎氣,斷定它救不活了,可它從不放棄每一絲生機。是它給了我勇氣,以及去鑽研植物生命的契機。」
「你是說,『仙仙』才是Balance真正的鼻祖?」她破涕為笑。
「沒錯。」他低頭,深深望進妻子的眼底。「還有那個留話給我的小女生。我常想著,那個小女孩承諾,將來長大了會跑回來看我,也會來看『仙仙』。如果我就這樣撒手放棄,她以後找不到我們,不知會有多傷心。」
她緊緊埋回他懷裡。
「討厭,我是來叫你去吃飯的,你卻害我一直掉眼淚……」
他的臉也埋進她的發內,深深吸喚她令人安心的香息。
「仙恩,我一直忘了告訴你一句話。」
她用力眨著眼睛,想把所有的淚水眨回去。
「什麼話?」
他挑了挑眉,露齒一笑,眉眼間躍上極不搭軋、卻又無比熟悉的要帥表情——這個表情不屬於他,是少年時期的牛仔。
「嗨,仙仙,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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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姨為什麼又哭又笑的?他們在幹什麼?」
「我怎麼曉得?我又沒有千里耳,可以隔著玻璃聽見。」
「他們不是你爸爸媽媽嗎?你應該猜得到啊。」
「奇怪了,他們也是你的小阿姨和叔叔,怎麼你就猜不到?」
「唔……」
「走吧,我們先回家去,免得待會兒被活逮。」
「蘋蘋,等一下,我剛才追老鼠的時候,撿到一樣東西。」
「是『松鼠』!」頓了一頓。「這是蝴蝶蘭呢!你去哪裡撿到的?」
「我追到大路上,在路邊撿到的。我要把它種起來。」
「蘭花很難養的,你可不要把它給養死了。」
「那……那給你,你幫我種!」
「喔!每次撿到什麼東西都要扔給我……」
這天的晚霞濃成一道影,樹梢的微風淡成一首歌,男孩和女孩手挽著手,歸家的路漫漫往前延伸,終點,通向一個綠。
一個小小的願望
凌淑芬
同樣一件傷心事,在裴海的故事裡,當他游移於該不該吐實之時,本書男主角鍾衡建議他不要說,他自己最後也選擇不說,那,為什麼在這個故事裡,鍾衡自己眼巴巴地又說了?
呵,答案其實就是我寫的那樣。
有時候,同一件事情,要從不同的層面來考量。適宜某個人的做法,不見得就適合另一個人,所以咱們老祖先才有所謂「因地制宜」的說法。
終於,這個愛情系列寫完了。
我終於把三兄妹的故事搞定了,嗚嗚嗚……
講到這三本的書名,應該很多人都知道李敖先生寫的那首詩——不愛那麼多。
這個系列的書名便是從其中而來。本來用完了「別(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之後,接下來應該是「別人的愛情像海深」,可是一來書名太長了,和前兩本不對仗,二來我不想把焦點放到「別人」身上去,所以臨時轉個彎,自動跳過第三句,啟用了「我的愛情淺」,成為這個系列的完結篇。
記得初初在電話中告訴詹姊這個書名時,詹姊還腦中打了個結,因為乍聽「我的愛情淺」這五個字,實在會很霧煞煞,搞不懂這五個字怎麼把它變成一本書。
嗚……詹姊,我對不起你,我老是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你要原諒我——話說回來,認識我也不是兩、三年的事了,你應該很習慣了吧?哈哈哈!(乾笑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