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阿哥不是很多人以為的那樣……"寶嬪突然道。
珍珠望住她。"很多人--以為怎麼樣?"她淡淡的問。
"他們……"寶嬪囁嚅了半晌,然後垂下臉搖頭。"沒有人會瞭解的!"她的話說得並不清楚。
小女孩對唯一的親人有愛慕和依戀可以理解,感情往往能蒙昧理智,她原沒奢望能從寶嬪口中聽到其他解釋。
"走吧,不管了不瞭解,先陪我回去換衣裳,好嗎?"她微笑。
"啊,珍姐姐,你身上流血了!"寶嬪忽然尖叫。
經寶嬪這一提醒,珍珠才發現小腿內側有一道嚴重的擦傷,經過一夜,血液已經凝干了。
"別擔心,不礙事的。"肯定是昨夜跌倒時碰傷的吧!
"騙人!這傷好深、好痛,還會留下疤的!"寶嬪急得淚快掉出來了,就好似受傷的人是她自己。
珍珠蹲下身子,柔聲對寶嬪道:"別緊張,我真的沒事,這點小傷只要擦上藥就好了。"
"真的不疼嗎?"淚花兒凝在寶嬪眼中。
"嗯,看起來很疼,可實際上真的沒那麼疼。"她笑著說,事實上傷口一夜未處理,已經開始紅腫、正在隱隱作痛。
寶嬪無言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好心疼地撫摸珍珠腿上的傷口。
那雙溫暖的小手,觸摸到自己時竟然讓珍珠痛在心頭……
一個身體有殘缺、從小總是被欺侮、被嘲笑的小女孩,怎麼還能信任人、以及……愛人?
而她自己呢?打從第一回嘗到人間的冷暖,就拒絕了愛與被愛的感覺、發誓從此不再相信任何人!
小寶兒親愛依戀的眼神多讓人揪心,這個同自己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呵……
再也控制不住的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寶嬪,頭一回,珍珠感受到來自另一具身軀的溫暖。
難道這小女孩真要讓她捨不得、又放不下了嗎?
"珍姐姐?"
挽著寶嬪,珍珠壓下心頭一掠而過的隱憂,強顏歡笑地對寶嬪道:"快走吧,我還得上藥去呢!"
"嗯!"
拭去眼眶裡的淚花,寶嬪任由珍珠牽著自己的手離開允堂的寢樓。
第四章
重返佟王府,一切盡在謀略中。
佟王府的一舉一動,早在白蓮教主--鳳璽的掌握。
當日白蓮教派在佟王府監看的線人,見到一群佟王府的傭婦在廢宅裡包圍住小格格,才會利用小格格失足墜井一事,讓珍珠順利重返王府。
縱然寶嬪是一顆活棋,如果沒有小寶嬪,儘管鳳主子布下的棋局再巧妙,重回佟王府的事就不能這麼順利。
可一個小生命何其無辜?
當時她厭惡生為兄長、卻不保護孱弱親妹的允堂貝勒。他的冷血、無情,著實教人寒心到骨子裡。
自從上一回寶嬪跌進池子裡,他無動於衷的反應,更讓她肯定了那想法。
現下,明知道她是個賊,他還願意留下她?
如他所言,他知道她沒那麼簡單,他留下自己的動機,大可能不單純。
一個人的性格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珍珠不信,他當真會毫無防備就留下她這個禍患。
"叩叩。"
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打斷珍珠韻沉思。
"誰?"
"是我。"
"有事嗎?貝勒爺?"
她沒上前去開門。
才正捲起裙角在房裡換藥,這時候不適合有人打擾。
她不開門,門卻逕自被推開,珍珠早就明白,那扇薄木門擋不住男人的霸氣。
接近粗魯的把門撞開,男人的臉色明顯的不悅。"昨夜你上哪去了?"他一進門就質問。
他換了一身藏青色的長褂子,英俊瀟灑的舉止動作,縱然霸氣,卻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忙撇下撩高的裙角,珍珠回身倒了一杯茶,卻是給自己喝。
"咱們賣唱的酒肆,有一個說書的瞎眼老伯。他常說道,那傳說中的採花賊往往都有一身好功夫,他們夜裡身著黑衣、來去如臨無人之境。"
"你在玩什麼把戲?"他瞇起眼,口氣明顯的不耐煩。
"貝勒爺出入我的閨房如人無人之境,天縱英明,簡直比說書的所言還要神奇。"
呷了口清茶,她淡淡地諷道,暗喻他平日出入花叢的行徑如同採花賊。
他的英俊瀟灑她早就知道,不至於如同那些青樓女子、或者深宮格格一般,被他欺世的外表所蒙昧。
男人有多俊、多壞,她是一點兒都不在乎的。那些全都會老、會朽、會壞,她看透的,是人的心腸。
豈料他竟然咧嘴一笑,不悅的神色一轉,對於她的撩撥竟然不為所動。
"論起穿上黑衣、來去自如的功夫,我還遠遠及不上昨夜的小賊。"他低沉的語調挾了一絲嘲謔。"更何況,昨夜這小賊跟我有了進一步的'關係'--"
珍珠突然被茶水嗆住--
"慢些,咽的太快容易噎著了。"他一語雙關地道,咧開嘴,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替她拍背心。
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他的話才是噎著她的真兇。
"貝勒爺大駕光臨,有何貴事?"她回開身,冷冷淡淡地問他。
"我聽寶嬪說,你受傷了?"他低嘎地問,暗沉的眸子顯得陰鬱。
"托貝勒爺的福,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她輕描淡寫地道。
莫非他專程來慰問她的傷勢?
他咧開嘴,視線掠過擱在桌上的傷藥。"腿伸出來,我瞧瞧!"
"不打緊的!"本能地縮回腿,一到間,她腦子裡浮現出昨夜煽情的畫面。
"怕什麼?!"
她想避開他,卻反而被他牢牢抓住小腿--
捕捉到她一瞬間慌張的眼神,允堂原本不豫的俊臉掠過一抹詭秘的笑意。
"別逞強,痛的是自己的皮肉!"
見她裙下裹著白布,他未經她同意就撩起她的裙角--
"……"驚訝的說不出任何話,毫無心理準備下,珍珠反而無法像昨夜一樣坦然接受他的觸摸。
"那些藥沒用,會讓你留下疤痕的。
忽然單膝跪在她面前,他專注地盯住她光裸的小腿,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隻小藥瓶,低著頭處理她腿上的傷口。
珍珠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孔在發熱--
"無所謂,我不在乎……"她的聲音,有一絲自己才能發現的顫抖。
"你應該在乎。"他低嘎地道。
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說過這種話。"在乎什麼?外表?還是其他?"她防衛起來。
"沒有人會看到你腿上的疤,除非是你的丈夫!"他抬頭瞥了她一眼,深沉的眸子掠過一抹濃厚的意味。
她窒住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受控制。別開眼,她故作冷淡地道:"我說過,傷不重……"
"明天我會帶寶兒往四爺府邸一趟,她希望你跟著一道過去。"他道。
他的話,有效地遏止了珍珠的抗拒。
明知道她是昨夜的小賊,他仍然讓她進四爺府?疑惑地瞪住他,珍珠不得不懷疑他心頭盤算的詭計……
"你認定我是賊,不但留我、讓我親近寶兒,還讓我跟進四爺府?"她按下掀開的裙角,斂下眼瞼輕聲反問他。
"怎麼,怕了?做賊的可不是我,沒必要防著我吧?"他咧開嘴,輕淺地笑道。
他似乎有揭穿她心緒的本事。
不自在地別開眼,發現傷口已經處理妥當,原本腿上的紅腫疼痛,已經奇跡似地消失無蹤。
"既然我是賊,俗話說:'積習難改'。"再一次抬眸,她已經深吸一口氣,穩定地盯住男人剔亮的眼。
她不怕,打從頭開始,她就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準備。
允堂咧開嘴,英俊的臉孔透出一絲詭譎。"那就試試,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珍珠睜大眼睛瞪住他--不明白,他到底有何用意?!
屋裡火盆子的熱氣越發悶得人快窒息,男人深邃的眼睛像黑洞一樣把她往裡頭吸……
似乎,她好像掉進某個陷阱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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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進到禎四爺的府邸,是珍珠始料未及的事。
她被吳遠山救出佟王府後,之所以又回來,為的正是那顆夜明龍珠。
夜明龍珠,那顆原本該當含在已故孝莊太皇太后博爾濟吉氏口中、能在幽冥中放光,指引生人明路、照亮死人黃泉路,真正舉世無雙的龍神寶物--
二十多年前夜明龍珠被聖教中的盜墓人盜得,卻又陰錯陽差,讓教主身邊一名貼身婢女偷走,從此失去下落。
現在的恭親王福晉--
金鎖,她曾經遺失的那把小金鑰,正是開啟寶盒--那只內藏夜明珠的小金棺,最重要的鑰匙。
數月前小金鑰被一名妓女竊走,當時珍珠答應傷心的金鎖找回金鑰,卻從教內秘藏的圖式繪本,得知她那把金鑰,竟然是開啟金棺的鑰匙。而金棺內,藏的正是當年失竊的夜明龍珠。
之後允堂貝勒奪走金鑰,此舉卻讓白蓮教得以知悉,他身上竟然擁有那隻金棺--
前夜她在允堂房外聽到關於夜明龍珠的對話,更確定了允堂的生母,與白蓮教有非比尋常的關係--允堂貝勒的生母,極可能就是當年那名叛教竊寶、前任教主身邊最親信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