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他到處去找,客廳、廚房,每個他印象中的地方月曆都不見了。不只如此,桌上也沒有半本日曆,甚至連一張薄薄的年歷都沒有。
他突然想起喬思瑋昨晚說,現在幾月幾號她都不知道了,什麼年歷、月曆、日曆都沒有了,難怪日子過到幾號她都不知道。這些東西一定是有人拿走的,誰會拿走,問題出來答案就出來了。
只有喬思瑋自己會拿走。
他心裡驀地一驚,她是不知道幾月幾號,還是不想知道幾月幾號!?
他走到她的房間,裡面一樣沒有半張紀錄日子的東西。
為什麼要抽走這些東西?原因他很快就猜出來了。因為距離報到入學的日子越來越近,而她不想看,甚至連想都不願意想起,只打算讓日子一天一天過,自然而然錯過就好了。
她越是這樣壓抑,他就越明白她心裡的渴望有多強。她想去留學的,只是對他的感情牽絆住她。
突然之間,他覺得很難過。她可以為他放棄就讀一流學府的機會,而他怎麼可能看她這樣痛苦地放棄?
他應該要讓她去讀書的……一個想法慢慢在他的腦中浮出。
他放輕腳步,走回房間。她正舒服地翻身,軟逸了一聲咕噥。
他一笑,溫柔而深情地望著她。他確定跟他一起生活,她是快樂的。只是這是一窪甜蜜的沼澤,雖然甜蜜,卻讓她不斷地沉陷。
他拿出手機,從裡面找出安秀瑀的電話。
他輕輕關上門,到客廳撥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安秀瑀才接起來。「喂。」她的聲音裡,透著疲憊。
過了半晌,唐御旋才低聲說道:「伯母您好。」
聽到他的聲音,安秀瑀顯得有些激動。「唐先生,瑋瑋好嗎?」
「她很好。」唐御旋說。
安秀瑀歎了一口氣。「我沒有瑋瑋現在的電話,昨天是她的生日,我連句生日快樂都沒跟她說。」
「昨天我有替瑋瑋過生日。」唐御旋低聲。「我和瑋瑋說過,要她常常和您聯絡。」他聽得出來安秀瑀語氣中的難過。
「瑋瑋是怕我跟她爸爸提到留學的事情,所以她是不願意打電話,又不是不知道家裡的電話,她就是寧可用寫信的,雖然……」她的聲音中略帶哽咽。「雖然距離報到沒剩多少時間,但是我們已經不逼她了。」
「您放心,瑋瑋還是會決定去留學的。」唐御旋低聲保證。
電話那頭,安秀瑀一愣。
唐御旋帶開一抹笑。「我把家裡的電話留給您,如果瑋瑋最近沒有打電話給您,您就打給她吧。」
「什麼意思?」安秀瑀有些不明白,聽唐御旋的語氣,似乎很確定瑋瑋會打電話回來。
「我知道瑋瑋是想要留學的,她是因為我才沒有辦法下定決心,我會讓她丟下我的。」他試圖說得輕鬆,只是勾起來的嘴角,看來太過苦澀。
他吸了一口氣。「伯母,不管以後您從璋璋那裡聽到什麼,都請您相信我是愛瑋瑋的。」他低低地說,心口因為這樣一句話而疼了。
***
那天之後,唐御旋就借口公事很多,慢慢地疏離喬思瑋。每天他早出晚歸,喬思瑋一個人待在家裡,漸漸地覺得恐慌與寂寞了。
有一次,她在唐御旋的衣服上面發現一枚口紅印,她看得很不安,等著唐御旋回來解釋,唐御旋閃爍地說那是一個女客戶開玩笑印上來的。
她想相信,真的想相信,卻不知從何相信起。
除此之外,莫名其妙的電話變多了,有人打了電話來,卻在電話那頭都不說話。這種情形多了幾次,讓她更加猜疑,她開始胡思亂想,有時候甚至會暗暗地啜泣起來。
「鈴!鈴!」晚上十點多,電話響起。
她快步地去接。「喂。」
「瑋瑋嗎?」電話那頭是安秀瑀溫柔的聲音。
「媽。」一聽到安秀瑀的聲音,她抑不住微微地激動了,她眨了眨突然濕潤的眼睫。「妳怎麼會打電話來?」她酸酸地笑著。
「唐先生有留電話給我,我很想妳,就打來給妳了。」安秀瑀溫柔的聲音裡,是濃濃的思念。「最近好嗎?」
她答不出來,聲音哽著。
「好嗎?」她再問了一聲。
「好。」她只能這樣回答。「媽,妳和爸好嗎?」
安秀瑀一笑。「如果妳好,我們就好;如果妳不好,我們就不好。」
聽她這麼說,喬思瑋強忍下心頭的感動和難過。「我想你們。」思念不受拘束,言語之間就飛脫而出。
「……」安秀瑀一連串的關懷和探問,都是日常瑣事,卻讓喬思瑋心頭慢慢暖了起來。
她們兩個一聊,竟然過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喬思瑋才不捨地將電話掛斷。
她這些日子以來勉力承受的種種,從親情當中,獲得了慰藉。
掛上電話後,她看著時鐘,已經快十二點了,唐御旋還沒回來。
她吐了一口氣。她不要再忍耐了,唐御旋回來之後,她要和他好好地談談。他對她並沒有惡聲惡語,但是她卻覺得愛情突然在他們之間,莫名其妙地冷卻。
她為愛情犧牲所有,卻發現沒有愛情,她一無所有。
這件事讓她恐慌,也讓她重新思考,關於她的人生與她的愛情。
「鈴!鈴!」電話再度響起,驚醒了她。
「喂。」她接了起來。
「妳就是喬思瑋吧!」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她說話很不客氣。
「哪位?」喬思瑋皺起眉頭。
「我是要警告妳,現在御旋是和我在一起,妳不要破壞我們的感情。」
喬思瑋愣了愣,這人在說什麼,她怎麼聽不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妳打電話給誰?」
雖然男人的聲音離著話筒有一段的距離,但是喬思瑋還是聽出來,那是唐御旋的聲音。
她突然覺得身體冷了起來,只能呆呆傻傻地拿著話筒。
「沒事。」那個女人的聲音突然轉得很嬌媚。「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打了個電話聯絡朋友,你等人家一下,人家馬上就來陪你了。」
陪!?喬思瑋愣想,她要陪他做什麼。
女人在電話那頭發起嬌嗔。「不要啦--」沒多久,她發出曖昧濁重的喘息。
喘息聲在電話那頭浪飆。「……」電話一掛,訊息斷了。
喬思瑋的眼淚應聲奪眶斷落。不相信!她不相信他會這樣對她……
凌晨兩點,喬思瑋紅著眼睛,癡癡地撐著。她一直窩在沙發上,雖然是夏天,她竟然窩了一身的冷涼,寒,是從心底透出來的。
門開了,她看見唐御旋回來。唐御旋關上門,看到她的時候,一愣。「怎麼不去睡?」
「你跟一個女人在一起過夜,對不對?」她累了,不知道要怎麼思考,也不知道拿什麼話迂迴問他,她只想知道真相。
「妳在說什麼?」他的笑容勉強而不自然。
「一個女人打電話來,我聽到你的聲音,她是誰?」她看著他,眼淚竟然這樣掉了出來。
看她掉淚,他的心揪痛了。他的身子繃著,他要很用力,才能克制想要去抱她的衝動。
這該死的一切,都是他拙劣的設計,要讓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死心的方法,最簡單的就是背叛。
他殘忍地設計了一個虛擬的情境,讓她在以為被背叛的情形下,重新去思考她的人生。
他知道踢開他的牽絆,她會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一直都是一個探索人生、探索未來的人,從他認識她那時,她就是這樣的人了,但與他在一起之後,她不再對未來作其它的想像了。
他多願意,真能這樣就好……真的,他好希望,他可以放任自己自私地佔有她的一切,包括她未來所有的可能,這樣他就不用忍受現在這樣痛苦的煎熬。
「她是誰?你說話啊!」她吼著,已經心力交瘁。
他緊閉著嘴,沒有辦法開口,他怕一開口,對她的愛會說溜了嘴。
他導演了這一切,卻發現自己是個再差勁不過的演員,光是要對她冷漠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看她失落、看她難過,他根本就難過到快死掉了,更別說要假裝去愛上另外一個女人。本來他的腳本裡,在「第三者」打來電話之後,他要讓思瑋聽到的是--「寶貝,妳在做什麼?」
可是,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對著另一個女人喊出寶貝,所以剩下的劇碼,幾乎都是那個女人在電話那頭唱著獨腳戲。
「你對我一點交代也沒有嗎?」她哭得好難過。
聽到她的哭聲,他選擇轉身離開,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他一定會跟著她一起心碎。
他咬緊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我恨你!」一個墊子飛砸向他。
不痛,一點都不痛,他卻幾乎要哭了出來。一想到他讓她承受的揪心,他就開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編導的這出爛戲。
墊子無聲無息地掉落,她以為她曾經的付出,也就這樣無聲無息了,只剩下她痛哭一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