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好嗎?」看她臉色蒼白,雙目紅腫,一定昨晚沒睡好,說不定哭了一晚。「關你什麼事。」她不懂他。
既然嘲笑她的心意,為什麼又要一副關心模樣?他就這麼喜歡讓她難堪,看她出糗嗎?
「或許現在不關,但有一天就會關我的事了。」
「胡說!我睡不著才不關你的事,以前不關、現在不關,末來更加不關。」
「我可沒你那麼有把握。」他嘻嘻一笑。「媳婦。」他們同睡一床,她輾轉難眠他又怎麼能不受影響?當然就會有關嘍。
紀薔粉臉一沉,這媳婦兩個字怎麼聽怎麼刺耳,嘲笑的意味大過於其他。
想到之前他們重逢時,他裝瘋賣傻的捉弄她,也是這麼輕浮的喊她媳婦。他……他一點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只是故意要惱她、氣她、捉弄她取樂!
紀薔決定不理他,不管他說什麼,她就是鐵了心的不開口,把他當做不存在。
不一會兒,王牙保泡了杯茶送來,笑嘻嘻的告訴單奕月,說梁記的人已經來了,稍後就可開始議價,壓根忘了紀薔才是要來談生意的。
而單奕月只是撥茶葉磨杯蓋,嘖嘖有聲的品著茗,發出一些無意義卻又讓她心浮氣躁的聲音。
終於讓紀薔失去了耐性。「你可不可以安靜一點,煩死了。」
單奕月笑著說:「是我讓你覺得煩,還是你自己心煩?」
討厭鬼!紀薔瞪他一眼,決定坐到別的地方去,然而她才一站起來,剛好興順染坊的程老爺,帶著兩個僕人大搖大擺的走進牙行。他一看見紀薔和單奕月,就把眉頭皺起來,「林牙保,這兩個人在這幹什麼?」他們不是應該幫他打理好嗎?怎麼還會有別的染坊的人在?
林牙保低聲的道:「這兩個底子硬,攔不住。不過程老爺儘管放心,我們會擺平的,絕對不會讓你多花一分錢。」
程老爺點點頭,哼了一聲,不可一世的坐到他的專屬雅座裡,一迭聲的吩咐人泡茶、送小菜。
紀薔橫了他一眼,輕聲說:「作威作福的傢伙。」
單奕月始終笑咪咪的看著她,因此她臉上那有些鄙夷和不滿的神色,他都沒漏看。
早在他要籌備南陵染坊與她一較高下之時,就已經把揚州城裡做染坊生意的鋪子都摸熟了。
他當然也知道程老爺為求發財,做生意是不擇手段的。
程家人的惡形惡狀和橫行霸道,在揚州城是出了名的。程家在西,單府在東,兩家一向有抗衡較勁的味道。而關於程大正要強娶紀薔一事,他也輾轉的聽說了,知道他們因為惱羞成怒,而四處打壓四季染坊甚至搗亂的事。
他想,該是想辦法剷除程家這顆大毒瘤的時候了。
三個人各有不同心思,這時,梁記布行的梁老闆也進來了,牙保們照慣例送上貨品,詳細的說了委託一方的條件。接著梁老闆跟他們面對面討論,最後林牙保送上筆墨紙,要有意思的染坊將價錢寫了,讓梁老闆決定。
紀薔考慮了一下,又仔細的在心裡盤算著,要多少錢下標才能讓這生意有賺頭。過了一刻之後,她慎重的寫下價錢。抬頭一看,單奕月微皺著眉,正在翻看布匹,好一會才回座寫了價錢。
林牙保收了每個人手中下標的紙之後遞給梁老闆,笑道:「一切就看你啦。」梁老闆將三張折疊好的紙攤開,看了好一會才對紀薔和單奕月道:「兩位將價錢抬得太高,我恐怕吃不下來。」
紀薔忿忿的看著他,「梁老闆,你的貨布粗糙,又一定要花羅絞擷,我們得多加一道工先軟布才有辦法上染料,這價錢已經很合理了。」有沒有搞錯呀?居然說她把價錢拾得太高?
十萬疋她出一尺一百錢,他居然嫌貴?真是見鬼了!
要壓低工錢也壓得太離譜了吧?這筆生意要是少於一百錢,別說要賺,賠死都有可能。
他搖搖頭。「雖然如此,但四季染坊依然要價太高。」
林牙保急切的拿起紙筆。「那麼這筆生意是興順染坊接嘍?來,我把契約起個草,就請梁、程兩位老闆過來吧。」
「等一下。」紀薔不服氣,「讓我再看看貨布。」或許布質沒那麼糟,她可以少了軟布的手續,價錢自然就能再壓低。
「不用看了。」單奕月把她一把拉住,「我看過了。」
「那是你看的。」她得再看一遍,她不相信程老爺會出低於一百錢的價。單奕月不管她,硬把她拉走。「沒用的。」
「你幹嘛!」到了牙行門外,紀薔忿怒的掙開他的手,「別妨礙我行不行!」
「我在幫你,他們換過了。」剛剛林牙保接過他寫好價的紙時,手一抬便迅速的調了包。
因此他相信送到梁老闆手裡的,已經不是她和他原本出的價錢。「什麼?換過了?」她瞪大眼睛,驚訝的問:「你說下標紙?」太可惡了,她就覺得奇怪,梁老闆也不是不會做生意的人,怎麼會嫌她抬高價錢,原來如此!「沒錯。」
「真可惡,一定是程老頭搞的鬼!」她回身想往裡頭沖,準備找人算賬,單奕月連忙攔腰把她抱住。
「你幹嘛!找他們理論?拆穿他們的伎倆?」傻丫頭呀,在牙行裡吵鬧能討得了好嗎?這些人應當老早串通好,擺明是要坑梁老闆的。她這樣沒憑沒據的進去吵,只會被轟出來而已。
「放開我!」紀薔氣得臉都漲紅了。「哪有人這樣做生意的!真是卑鄙小人。快放開我!」
「不行!」見她掙扎得厲害,拚命的只想再衝進去,單奕月只好一把抓起她,把她扛在肩頭。
「放我下來!你做什麼?」她頭朝下的給他扛著,著實難受,於是罵他道:「你跟他們一夥的!你為虎作倀,你不是好人!你跟他們同流合污……」
聽她越罵越難聽,單奕月忍不住開口威脅,「你再罵我就打你屁股嘍。」
「你敢!」她雖然這麼說,可是也不敢再罵,生怕他真的說到做到。要是真被他打了屁股,那這輩子她也不用抬頭做人了,光是丟臉就丟死了。
「安靜多了。」單奕月嘴角噙著一抹滿意的微笑。
第七章
「太可惡了。」紀真將桌子一拍,忿聲道:「真是小人行徑,難怪人家說無奸不商。」
「你說什麼?」坐在他身邊的紀薔不怎麼高興的看著他。什麼無奸不商,難聽死了,她可一點都不奸。
「沒有、沒有,我說的不是你,我指的是別人。」他話說得太快了,忘了面前有兩個道地的「商人」。
「這兒也沒有別人了,我不是的話,自然就有人是了。」紀薔撇過頭去,哼了一聲。
紀真用手肘撞了撞單奕月,「喂,說你呢,奸商。」
「好,我是奸商。」他無奈的承認。紀薔對他先前的舉止非常的火大,連話都不直接跟他說了。
「我們先放下個人恩怨,一起對付興順,如何?」
紀薔有些輕蔑的看了他一眼,「紀真,你跟那個人說,我跟他沒有恩怨。程老爺那邊我會對付,不用他費心了。」
「喔。」紀真將頭轉向另一邊,「奕月,我老姐說……」
單奕月白了他一眼,順手在他頭上敲了個爆栗。「我聽到了。」紀真還真的要轉述呢!『
他又不是聾子,怎麼可能沒聽到紀薔說了什麼?
「紀薔,你一個人對付不來的。況且對方相當狡猾,我們得想個萬全之策再去動他。」此事得從長計議。
哼,她難道還怕程府那群狗東西嗎?
「紀真。你跟他說,他是他,我是我,沒有人跟他是『我們』,他喜歡幹嘛就幹嘛去,不用把我也拖下水。「說完,她便驕傲的抬起下巴,起身逕自揚長而去。
她打算直接去跟梁老闆說,他這個虧吃得可不小,下次他得精明一點,別再讓程老頭佔了便宜。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紀真搖了搖頭。「怎麼辦?她完全無視於你的存在,她真的生氣了。」
單奕月聳聳肩。「我也沒有辦法呀,我們就是合不來。」
「什麼合不來!是你自己搞砸了吧?人家愛你愛得要命的時候,你要拿喬、要嫌人家麻煩。現在人家生氣了,不愛了,你不想辦法挽救,還說這種話?真是呆!」紀真簡直不敢相信聰明如他,居然會這麼蠢。
「別管婚事的事,你只要想,你喜不喜歡紀薔?要不要紀薔?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你也不用擔心她不理你;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同情的看著他,「我想你就慘了。」
聽了他一番話,單奕月一動也不動的佇立在原地。
他到底喜不喜歡紀薔?他到底要不要紀薔?看來他真的得好好想一想了!
一陣笑聲從四季染坊裡傳了出來,那聲音有男有女,個個是笑得開懷,連路過的人也感染了愉悅的氣氛,忍不住掛了個笑容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