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一份隋人的摹帖有多少價值了。
他鄧春鴻的摹帖連一兩都不值,但要是他早生個幾百年就值錢了!問題是他沒辦法讓自己早生幾百年,所以只好造假嘍。
基本上他造假的功力有一半還是秦夏生傳授的。
想當年,他不過是個寫得一手好字的呆書生,哪裡懂得造假的道理和學問。
現在他已經懂得以舊造假的訣竅,要仿隋人的舊作首要當時的紙,而民間流傳的手抄經或古書就是最好的來源。
為了讓人提跋而留下空白增加價值原本是件美事,可是看在他們這群仿古造假的人眼神,就是標準的有機可趁了。
而諷刺的是身為宜古齋的主人,最具有公信力和影響力的秦夏生,卻是個假古董的製造者。
秦家在杭州城開了五代的當鋪,歷代累積下來的古董珍品數量驚人,秦夏生五歲的時候就跟在父親身邊學習。
當年富利當鋪的規模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尤其是大朝奉秦永宙的古物鑒賞能力,更是當時無人能望且一項背。
從小耳濡目染的秦夏生八歲就能辨真假古玉,十三歲就成為富利當鋪的三朝奉,靠的是自己的真本領而不是父子的關係。
他對古物的認識和鑒賞能力有絕佳的天分和十分的努力,因此二十歲那年就離開當鋪,用自己多年來收集的古物開了宜古齋,專做古玩文物買賣。
從最難辨的字畫到金石玉器、青銅、瓷器等等,他是樣樣皆通、門門皆精。
不到五年的時間,宜古齋已經成了識貨的代名詞,而秦夏生三個字也成為鑒別古物的權威了。
秦夏生看著他感慨的臉,微微一笑。
鄧春鴻實在是太多慮了,不會有人花一百兩買隋仿帖然後請他去看的。雖然隋仿帖很少見,但是價格並沒有他想像的一局。
如果是名人摹名人,例如說虞世南?再加上有個很有來頭的人曾經收藏過,例如說唐太宗?那這帖蘭亭序的價值立刻水漲船高。
春鴻這傢伙做偽是會做,可是做生意就沒那個能耐了。
「你倒是清楚我。」秦夏生笑咪咪的說:「那麼這銀子你收是不收?」
「收。誰叫我有急用,不收也不行了。雖然一百兩是完全幫不上忙,但是有總比沒有來得強。」
鄧春鴻又重重的歎了口氣,一臉無奈又沮喪的樣子。
「嗯。」秦夏生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腦袋裡盤算著其他的事情,壓根不把鄧春鴻的異樣放在心上。
「你怎麼不問我有什麼急用?」他已經表現出一副遇到困難,需要大筆銀子來幫忙的困境了,怎麼他這個一向精明出名的好友,不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也沒察覺他的話有些蹊蹺。
秦夏生搖搖頭,「我不大想問。」問了之後的後果一定很恐怖。
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鄧春鴻。
雖然他一點都不想知道,但是鄧春鴻還是不能不說。
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如果今天我拿不到兩百兩,就要和可蓮妹妹、水別了。」
「喔?」秦夏生挑了挑眉毛,「這麼嚴重?她是得了急病還是怎麼的?」
怎麼迎仙閣的姑娘們這麼容易生病,而鄧春鴻這位火山孝子也不是普通盡責,總是出錢出力為姑娘們解決困難。
家裡擺著如花美眷,竟還有空閒和情趣尋花問柳。
「若是患了急病,兩百兩看大夫太多!,若是死了要辦後事,也不是個小數目。」
「你想到哪裡去?」鄧春鴻不諒解的瞪了他一眼,「那兩百兩是要給可蓮贖身用。王嬤嬤說了,我今天要是拿不出這筆銀子來,她就要把可蓮賣給汴梁來的奸商做小。」
他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著」朵鮮一化插在牛糞上,而不施以援手?
再說可蓮要是嫁到汴梁去,那他就再也見不著她了,那多悲慘呀。
「所以我才說不想問的。」秦夏生無辜的道。
他幫可蓮贖身救人於水深火熱中是好事啦!可這身贖了之後呢?人當然是往家裡擺,那他的娘子大人又要來鬧了。
他要是幫了他這個忙,鐵定被黎小柔當成幫兇,沒鬧上三個月,搞得秦家上下雞犬不寧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都已經知道我的難處了,幫個忙吧。」鄧春鴻求道,「好人會有好報的,你種了這個善因,會有個善果的。」
「我才不管。一百兩就是」百兩,絕對不會再多。」
「夏生,我們都知道這副帖你絕對可以用兩倍以上的價錢賣出去,一百兩太少了。」
「你錯了。」秦夏生認真的說:「再加點手續的話,可以用十倍的價錢一買出去。」
當然他也不能急著賣,他得假裝是從別的地方買來,要做成買賣得先花時間佈置,他以為很容易嗎?.
「啊?十倍?那是很驚人的價錢呀!」鄧春鴻瞪大眼,「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奸商,對朋友一點道義都不顧。」
「用這麼低的價錢買進,超高的金額賣出,你都不會覺得對不起我嗎?」
「當然不會了。」秦夏生一副理所當然,「現在是在做生意,利益是被考慮的主因,交情只能影響」點點結果。而且要不是我們有交情,這東西只值五十兩。」
他又繼續說:「你要是希望我覺得對不起你,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真的很介出息的話,那簡單,我不做這筆生意。」
「好好,」鄧春鴻雙手連搖,投降了,「一百兩就一百兩吧。」
「跟你做買賣真是不划算,擺明要吃虧。」他咕噥著,「除了那楝房子之外,我看你沒有什麼買不到的。」
秦家的大宅跟路家相鄰,兩家做了好幾代的鄰居,秦家越來越興盛,不斷的將附近的地買下,將原來的房子拆掉擴建,唯獨對東邊的路家沒辦法。
無論出多少錢,路家的主人就是不肯將祖宅賣人,而秦夏生的爹秦水宙又打定主意非買到不可,為了那楝宅邸兩家只差沒有撕破臉。
秦水宙到死之前,都沒能將路家的房子買到手,而路家的老太爺」直到彌留之際,都還交代子孫房子可以一買,就是不能賣給秦家。
年初時路家生意失敗,急需」筆錢來渡過難關,因此他們將大宅賣了換錢應急,並很遵守老太爺的遺訓,不賣給秦家的人。
秦夏生的娘林法蓉很介意這件事,畢竟相公死前念念不忘的就是這件事,所以她希望兒子購買下路家宅邸,讓亡夫安心。
秦夏生糾正他,「我可不認為會買不到,路家換了新主人,我相信他們不介意把房子賣給我。」
事實上他已經派人盯著路家大宅的動靜,一確定新主人是誰之後,他的管家柳叔就會帶著銀票登門拜訪,根本不用他出面便能將路家的舊宅買下來。
簡單到了極點呀。
第二章
咕嚕、咕嚕……咕嚕嚕嚕……
兵家四兄弟沒什麼共通點,可是肚子餓的時間和反應卻是有默契的嚇死人。
肚子裡面沒東西,他們會頭腦發暈、渾身發軟,一點精神都沒有。
唯一朝氣蓬勃的是不斷發出咕嚕聲的肚子。
兵招姝含著眼淚,趴在門檻邊,有氣無力的說:「我肚子餓……」
他早餐沒吃,現在連午餐也沒有著落,叫他這個很怕餓的人該如何是好。
「我肚子也好餓,一定是要死了。」兵迎姝兩眼無神,癱在廳中唯一的一張椅子上。
他才十四歲,人生還很漫長,可是他已經餓到想死了。
早知道搬到大屋子來要餓肚子,他死也不搬。
「大姊一定有辦法的。」餓到腦袋已經開始不清楚的兵來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丘蘭生身上。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下場,只恨自己年紀小,人微言輕沒人要聽他的話。
老家的破房子賣了、地也賣了,所有的錢全花來買了這間空房子,怎麼想都覺得荒謬。
以前至少還能靠那幾分薄地過活,現在搬到這裡來要吃些什麼呢?他們昨天才剛到,今天就已經開始餓肚子。
最過分的就是老爹了,居然將他們唯一的冷饅頭帶走,一早就出發去接老娘回來享福。
兵家四兄弟接連餓了兩頓,一點力氣都沒有的癱在空蕩蕩的廳堂,等著兵蘭生帶東西回來給他們吃,救他們一命。
四個異常怕餓的人投胎在窮苦人家,還真是不幸到了極點。
「好餓呀!」他們哀怨的抱著肚子,流著眼淚眼巴巴的望著塌了」邊的大門。
時間不斷的過去,經過的人好奇的往裡面張望著,但就是沒有兵蘭生的影子。
四兄弟已經餓到連話都不想說。
「請問……有人在家嗎?」秦家管家柳叔謹慎的站在門邊,遙遙的看著廳堂裡的人影。
這戶人家有點古怪呀!這門有關跟沒關一樣,還塌了」邊?放眼望去沒看見什麼奴才丫頭的,只瞧見連傢俱都沒有的大廳裡或躺或坐、橫七豎八的幾個人影。
裡面的人毫無」點反應,於是他跨過門檻又問:「請問一下,兵老爺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