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疆對她的心意,她並不是不知道,可是……可是她卻不明白自己的心到底是向著誰多一點。
向著微風的絕疆……還是火熱的落絮?
落絮,喔落絮,他先前為什麼一看見她就把頭轉開呢?
是恨她漠視兩人的情愫拒絕他吧?可是她不能、不能傷害絕疆呀。
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那麼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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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絕疆站在洞開的窗前,看著院子裡迎風搖擺的各色菊花。
他想到昨晚娘親的一番話,其實心裡多少有點不服氣,當初要用聯婚來打開被花家獨佔的綢緞、繡品生意時,他是根本反對的。
只要有心、肯做,天下還會有什麼難事嗎?
花家的繡品是高價位,講究獨一無二的,難道他們不能反其道而行,改賣繡工一樣精緻,但是人人都買得起的繡品嗎?
或許利潤沒有花家高,或許一開始會很辛苦,但他已經有所準備,要迎接這一波的挑戰。
他棄文從商雖然不是出自自願,但既然已經接手家業,他就要做好。
他絕對不在這個時候放棄。
所以他投了拜帖到花家去,準備今天登門拜訪花仁用。
「二少爺!」阿紛充滿活力的聲音才剛在他身後響起,人就已經蹦到他身邊,「你在幹麼呀?」
因為三少爺說要宰了他,所以他苦苦哀求雲絕疆別把他送回去,因此雲絕疆只好叫阿武先過去,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沒什麼,在看院子裡的菊花。」他是書生性格,愛的是菊花冷傲高潔、早植晚發,傲霜怒放,凌寒不凋,歲晚彌芬芳的品格,因此在書房前面遍植名菊,每日細心照料。
「那有什麼好看的呀?」阿紛把手放在窗台上,上半身探出去張望著,「粉金剛、碧玉鉤、美人紅、醉貴妃、月下白、紫霞杯、御袍黃、海雲紅,哇!還有墨荷,這裡的名種還真不少,只可惜沒有綠菊。」
雲絕疆有些驚訝的轉頭看他,他卻一副不在乎、像隨口而說似的。
尋常人家的孩子哪裡能像他這樣一眼就認出菊花的品種,還能正確的叫出名字來,並且知道難得的綠菊。
「你也知道綠菊?那可是很少見的。」他到目前為止,也才在去年的菊花會裡看過一次。
那株綠菊還是花家拿來參與盛會,讓大家開眼界的。
「那有什麼!我家裡就養了幾株,什麼春水碧波、綠衣紅裳、綠玉如意、綠雲的,還不知道叫我給養死了幾株呢。」他隨口說來,倒像是一件平常至極的小事。
「你家裡?」
「是呀,我家裡可多……」說到這裡,他似乎警覺到自己說了太多話,於是連忙伸手搗住了嘴巴。
他雖然是書僮打扮,但這副神情卻全然像個少女,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烏溜溜的眼珠骨碌碌的一轉,一臉的調皮。
「你懂得還真不少。」雲絕疆猜想,他或許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因為家道中落,所以才落到現在這種境地。
「我隨便亂說的啦。」阿紛連忙把話題引開,「對了,二少爺,你要留香叫我來要幹麼呀?」
雖然他當時正忙著和廚房那幾個姊姊妹妹打情罵俏,沒什麼工夫做別的閒事,不過因為叫他的是雲絕疆,那他就是斷了腿也要爬來。
「我要出門一趟,你跟我去。」他看著他那笑咪咪的臉,心中忍不住湧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
像是憐惜。
阿紛模樣瘦弱,實在很難叫人不生出這樣的感覺。
那日從街上帶他回府後,雲絕疆根本沒想到清洗乾淨的他,居然會是這麼的秀氣。
圓圓的眼睛、小小的鼻頭,微翹的小嘴和驕傲的下巴。
說起話來劈哩啪啦又快又響,很容易讓人感染到他的活力。
「真的嗎?你要帶我出去呀,太棒了!」他高興的拍著手,笑著說:「雲家雖然很大,可待久了也好悶,可以出去真是太好了。」
「嗯。」雲絕疆朝桌上一指,「你拿著,不重的,可別把東西又扔到河裡去了。」
「我不會的。」他拿起桌上一個長形的盒子,用放在旁邊的布包起來,斜斜的背在身後,「還真的不重呢,這是什麼東西呀?」
「一份禮物。」
「送誰呀。」阿紛眨眨眼睛,嘴巴往旁邊一努,「男的女的?」
「問這做什麼?」他那撇嘴的輕蔑模樣還真像個任性的少女……
雲絕疆忍不住搖搖頭。他是怎麼了,幹麼一看到阿紛就覺得他秀氣得像個女孩兒?
「好奇呀。」他老實的說,「跟我說嘛。」他拉著他的手,輕輕搖了一下,一副女孩家的嬌態。
雲絕疆連忙輕甩開他柔軟的手,心中異樣的感覺卻久久無法消退,「我要去拜訪一個世伯。」
這個阿紛……他忍不住斜眼瞧他喉問。若是男子喉頭該有突起狀。
但是阿紛年紀尚小,還沒有變聲、沒有喉結也是有可能的事,不能因此斷言他不是男子。
再偷瞧他的胸脯。若他真是男人,以他如此精瘦的身材來看,胸膛實在不應如此飽滿。
但也不能因此就斷定他是女子。
阿紛看他一臉狐疑的打量著自己,於是笑嘻嘻的問:「二少爺,怎麼了嗎?」
「沒什麼。」雲絕疆趕緊搖搖頭,「走吧。」
「好哇。」走了幾步後他突然停住,拉住了他的衣袖道:「等等!」
原來是雲絕疆衣服的前襟裂了一道口子,不細看還看不出來,但他剛剛一個轉身活動,那裂縫就很明顯了。
「二少爺,你衣服破了。既然要出門訪客,還是換過一件吧。」
「什麼時候弄破的?」他眉頭一皺,有些不捨又有些心疼,「我真是太大意了。」
阿紛看他一副很愛惜這件衣服的樣子,於是勸道:「破了也沒什麼,縫一縫就瞧不出來了。」
「這件衣服是允兒親手裁製的,現在居然給我勾出了這麼道口子,唉!」那多對不起她的心意和用心呀。
「我就知道。」他突然哼了一聲,一臉的不高興,「難怪你愛得很了。」接著他從懷裡取出隨身帶著的針線包,「這麼愛就一輩子穿著吧,也不用脫下來啦。」
入殮時也不用換壽衣了!阿紛刻薄的想著,但是沒說出來,只是俐落的穿好線,快速將裂開處縫補起來。
「還好這衣服料子好,顏色又深,看不出來是有補過的。」
他的頭髮不斷磨蹭著雲絕疆的下巴,他只覺得癢癢的,隱約聞到淡淡的香味,心頭突然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他忍不住想叫他停手。
「阿紛——」
誰知道才開口,就被他抬頭瞪了一眼,「噓,別說話,你想倒楣三年嗎?」
民間流傳著一個迷信的說法,如果穿著衣服讓人縫補時說話,那他就會倒楣三年。
雲絕疆乖乖的閉上嘴,卻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看來這個阿紛一定是個女子無疑了,男人絕不會隨身帶著針線包。
他是不能再把她當書僮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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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肚子很痛。」阿紛七手八腳的將背上東西解下來,扔到雲絕疆手裡,「二少爺,你自己去吧,我得去拉屎。」
「阿紛!」他搖搖頭,她是個女孩子,這樣子說話實在有點粗俗呀,「你怎麼這麼說話?」
大街上、花家前呀,來往的人可不是只有他們主僕兩人。
「是人都得要拉屎,難道你不拉屎的嗎?」阿紛蹦蹦跳跳的跑開,還回頭揮了揮手。
人吃五穀雜糧難免都會有些穢氣嘛,她又沒有說錯。
看著她有如火燒屁股般的跑遠,雲絕疆只得搖搖頭,走上前去抓起銅環,叩叩叩的敲起花家大門。
阿紛轉過一個街角,突然停住下跑了,回身從牆邊把頭探出去,剛好看見雲絕疆在幾名花家家丁的迎接之下,走了進去。
「呼。」她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把背靠在牆上嘮嘮叨叨的抱怨著,「這麼多地方不去,偏偏來我家?唉!」
今年十六歲的她,正是從小被捧在手掌心疼大,花仁用的獨生愛女——花繽紛。
花仁用自己都視禮教於無物,對愛逾性命的愛女當然也不加以約束,所以把她寵得驕縱異常,也因此才會為了父女倆吵了一架,她就一怒出走。
而吵架的原因是花仁用想要續絃,但花繽紛堅決反對。
拜託!丁柔才大她三歲,當她的姊姊沒問題,要當她的後娘也太過份了吧。
她很反對這樁婚事,但一直沒表現出來,反而還和丁柔加倍的親熱,接她到家裡來培養感情。
然後她串通婢女僕人們裝神弄鬼嚇唬她,把她嚇出了一身病。
為了這件事,花仁用對花繽紛大發脾氣,責罵了她一頓,硬脾氣的她哪受得了從沒對她大聲過的爹,為了一個還不是後娘的女人責罵她?
於是她的刁蠻脾氣發作,索性離家出走,還特地扮成個小乞丐。
反正爹爹不愛她,那她就要做個全天下最可憐的人,到處給人家欺負,最好死在外面,叫爹爹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