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藥吧!」他沒鬆開她,半強迫地將她拉到廚房的另一頭。
他從櫃子裡翻出藥箱,並從裡面拿出一條燙傷膏悉心地為她抹上。
她覺得被他所觸碰的地方比被燙傷還難受,她的身體像是一團火球似的發熱……
天啊!她是怎麼了?!為什麼她的身子不斷地顫抖起來?
感覺到她的輕顫,他不覺訝異。「你餓得發抖?」他邊收拾著藥箱,邊睇著她問。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瞪著兩隻大眼望著他。
他微微地蹙起眉心, 「我知道你討厭我,不過也不用討厭到渾身發抖吧?」說完,他將藥箱收好,瞥了鍋子一眼,「出去吃吧!」
「咦?」她一怔。
他是說要帶她出去吃東西?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她跟他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在他眼裡,她不是「那個壞心眼女人的女兒」嗎?如果他真的對她及母親有偏見,為何現在要對她如此友善?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一開始,他表現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調調,說一些教人恨到牙癢癢的話,而現在……他又像個善良、神秘的長腿叔叔般善待著她……
怎麼有人是這麼兩極化的呢?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從他幫她上藥的動作及神情看來,他明明是體貼且溫柔的人,但那天他到她家去時,為何是那種氣死人的德行?
是什麼讓一個明明很溫柔的人變得那麼多疑且武斷?
難道像他這種出生在上等人家的孩子,都會先用那種「上等人」的眼光來審視別人嗎?
「你還發什麼呆?」見她杵著不動,他不覺又皺起了眉頭。
「沒有……」她搖搖頭,臉上突然有著一種少女般的嬌怯。
「沒有就走吧!」他率先走出廚房,往正門踱去。
千香心裡慌慌的、亂亂的,不知道該怎麼想,也不曉得還能想什麼。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跟著他後面走,因為不管怎麼倔、怎麼好面子,肚皮是不能不顧的。
### ### ###
香醇的紅酒、美味的佳餚、優雅的裝潢、沉靜的氣氛,還有窗外美麗到教人目不轉睛的夜景……千香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機會到這種高級餐廳吃上一頓。
這是一家位於五星級飯店頂樓的法式餐廳,空氣中充斥著一種尊貴、優雅的氣息。不只客人個個盛裝打扮,就連侍者都穿著非常合身的高級西裝;走進這裡,她有一種錯入時空的感覺。
打從一進來,她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點,她知道那不是因為她美或是出色,而是她身上穿了一襲非常「平民化」的洋裝。
要不是帶她進來的是姬川英治這號大人物,想必她連飯店的門口都進不來。
看著眼前昂貴食器裡盛裝著的漂亮料理,她突然發起怔來。
這是一個她從來沒進來過,甚至是想都不曾想過的世界,這個世界是他的,而她……來得好冒失、好唐突。
看著他和餐廳裡的每一個人,她就覺得自己渺小得可憐。
她是自尊心極強的人,他所顯現出來的尊貴及優雅,只讓她更覺得自己的卑微。
「怎麼不吃?不合你口味?」他問。
其實他沒別的意思,但聽在心情浮動、情緒焦躁不安的她耳中,卻成了有意無意的諷刺。
「是呀,我一向是吃粗茶淡飯的,這種高級料理……」她拾起眼瞪著他,「我見都沒見過。」
他微頓,隱隱感覺得出她話中的不安及躁慮。
現在的他是有點相信她的,他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母親結婚的對象是個有錢人,真的相信她跟她母親或許真的沒貪圖他家的財產。
但他不會說出來、不會承認自己先前所判斷的事都是錯的。
他跟純二不同,純二是那種善良到認為世界上沒有壞人的人,而他卻認為這世界上不會有什麼絕對的好人。
其實就算她們母女倆真的有所圖謀,在情理上,他也不該那麼對待一個剛失去母親的孩子……
看她連煎個蛋都不會,就知道她是那種被母親寵溺著的孩子,一個這樣的孩子在失去母親後,生活頓時陷入困境,也是可想而知的。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生養出來的呢?而他大哥第一次愛上的女人,又是什麼樣的女人?一輩子都在追求自由的大哥,為什麼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有了安定下來的念頭?
如果安籐佐美是個不檢點的壞女人,她如何能養育出像千香這般純淨得像是小百合的女兒?是他的疑心錯估了她們母女倆嗎?
「幹什麼看著我?」她瞪著他凝睇著她的眼睛。
他猛回神,撇唇一笑,「你一定要這麼凶巴巴的嗎?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恩人吧?」
「我謝謝你的好心,不過……」她啜了一口紅酒,又說:「我沒有忘記你之前是怎麼羞辱我跟我媽媽的。」
他曾經非常冷酷的在她面前質疑她母親的真心,也無法承認自己的錯誤,既然兩件事互相牴觸,那他索性什麼都不說。
「我接受你的幫助不是因為我想從你這兒得到什麼好處,只是因為我真的無路可走。」說著,她又啜著紅酒,「等我找到工作,我一定會盡快搬出去的,你放心吧!」
「我說過不急。」接受他的幫助真是那麼痛苦的事?為什麼她就不能乖順地接受他的好意?
他釋放出來的善意讓她的心緒更是混亂了,因為毫無頭緒、不知所措,她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而不穩定的結果就是……她變得具有「攻擊性」。
不斷地擺出強悍的架式,能教她在他面前不那麼自卑,也能教她暫時忘記自己跟他簡直是天差地別。
「我不想被你誤會……」
「誤會什麼?」他微愣。
她注視著他,兩隻眼睛像著火似的,「誤會我對你家的財產有所企圖。」
他略略地叫起濃眉,有點無奈,也有點懊惱。
他就是對自己先前的行為感到抱歉,才會對她這麼「友好」,就算他沒有親口說出什麼道歉的話,她也該感覺得出他的心意吧?
難不成要他一個大男人跟她低聲下氣地回不是嗎?
開什麼玩笑?!他是伊勢赤驚城現任的城主,又是富可敵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企業家呀!
論身份,他比她高;論年紀,他比她大。要他跟一個丫頭低頭認錯--門都沒有!
他會彌補她,對她好一點、給她地方住、給她東西吃,或是幫她在公司裡安插一個職位,但要他承認他先前誤會她們母女倆,他……做不到。
「如果說這些話能讓你覺得舒服一點,我無所謂。」他淡淡地道。
「我又沒說錯!」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所有的人都轉頭盯著她。
「音量放低。」他像個正在教訓妹妹的大哥般睇著她,「也許你比較適合在包廂裡用餐。」
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在這種場合裡「大聲喧囂」,但她忍不住。
光是看到他那種泰然自若,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的表情,她就不禁有氣。
為什麼他總是一副掌控了一切的模樣?為什麼他讓她感覺自己很沒用、很幼稚?
「我是不適合這裡。」她壓低聲音,兩隻眼睛像要冒出火似的瞪著他,
「這裡最適合你這種無禮狂妄、疑心冷酷的有錢人了。」
「我是哪裡得罪你了?」他微糾起濃眉睇著她,顯然也有點慍惱了起來。
剛才在家裡不是還好好的,她是哪條筋不對了?
「你是有錢的討厭鬼,光是這一點就得罪了我。」她說。
「有錢不是我的錯。」
「是,你命好,一出生就注定是有錢人、是什麼了不起的城主。」她語帶嘲諷。
他微怔,「我以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她知道他是城主?她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不,」她直視著他審視疑惑的眼光,「你太出名了,出名到沒有人不認識你。」
他不知道她這句話是在諷刺他,還是她真的老早就知道他有那樣的身份背景。
千香擰著秀眉,話越說越重,「就是你太了不起了,才會那麼毫不在意地踐踏別人、傷害別人,像你這種沒吃過苦的大少爺,怎麼知道別人的痛?」
「夠了吧你!」發脾氣、使性子也要有個分寸,她實在太過火了。
他先前是過分了點,不過以他現在為她所做的一切,應該也足以彌補他之前的無禮了吧?
她也不想想是誰從好色上班族手裡將她救出?是誰給她地方住?是誰給她吃飽喝足,是誰為了她丟下工作,是誰為了她有家不回?!
他已經做了這麼多,她還要拿之前的事來苛責他?!
她是不是忘了,當她需要別人伸出援手時,就是他這個「討厭鬼」無條件地幫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