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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黑田萌

  他走向樓梯口欲上樓一探究竟,卻只見拎著行李、面無表情下樓來的千香。 

  見她手裡拎著行李,一副又要離家出走的模樣,他不覺一震。「你做什麼?」 

  「我要走。」她說。 

  「又離家出走?」他微微地糾起濃眉。 

  「這裡根本不是我家,算什麼離家出走?」她迎上他的眼睛,倔強而堅持地。 

  聽見她這句話,英治不覺有點慍惱。 

  他也知道這裡算不上是她家,可是聽見她這麼說,他的心裡卻是懊惱的。 

  為了她,他已經以這兒為家,他以為她也把這兒當家了,但這會兒他才突然驚覺--原來她從不把這兒當家。 

  那……如果這兒不是家,那是什麼?是旅館?假如她當這兒是暫時落腳的旅館,那他又是什麼? 

  「你去哪裡?」 

  「世界這麼大,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她一臉不在乎,作勢要掠過他。 

  他猛地攫住她的臂膀,將她拉了回來。「你說來就來,要走便走,把這兒當什麼了?」 

  「別管我!」她掙開了他,秀眉橫陳地瞪著他,「你是我的誰?你真以為自己是我的監護人?別忘了我媽媽跟你大哥的婚姻根本不成立!」 

  「你!」她沒說錯,他不是她的誰,根本沒有權利管她去哪裡、或是跟什麼人在一起。 

  「姬川先生,」她神情冷漠,「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及收留,等我有錢,一定會還你的。」 

  「安籐千香,你這是故意在氣我?」她明知他沒想過跟她計較,卻還用錢跟他劃清界線? 

  是,一開始打算用錢跟她劃清界線的是他,但他老早就不那麼想了啊!為什麼現在反倒是她急著用錢跟他撇清關係? 

  她是存心氣他、報復他? 

  「我說過我照顧你、收留你是因為……」 

  「因為你大哥差點兒成了我爸爸,對吧?」她打斷了他,口氣有點懊惱,「現在是我要走,不是你不盡兄弟之義,你不必太在意。」 

  她的話就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臉上似的,教他說不出話來。 

  是的,是他說他照顧她是為了兄弟之義、是他在吻了她之後卻選擇逃避、是他……是他不夠坦誠、是他不敢面對自己真正的感情。 

  如果他當時選擇坦白,現在他就能理直氣壯的留住她,但他並沒有。 

  因為他當時選擇逃避,因此他現在根本沒有挽留她的理由。 

  什麼兄弟之義、什麼責任,她媽媽跟他大哥的婚姻根本沒成立,他這個叔叔又哪來的權利監護她? 

  她可以走,當然可以走,而他……他根本無權過問她的去留。 

  「是,你可以走……」他神情黯然地。 

  睇見他黯然的神色,千香不禁一震。 

  為什麼他有那種失望、悵然的表情?她要走了啊!他再也不用背負一個多餘的負擔了啊! 

  她根本就不是他的責任,他早就可以甩掉她了,而現在她要定,而且是不帶走他任何東西地離開,他不是應該有如釋重負的暢快感嗎? 

  為什麼他不開心點?他的負擔已經要自動求去了呀! 

  突然,她陷入一陣迷惘之中,猶如行走於五里霧裡般…… 

  他讓開路,幽幽地睇著她,「告訴我,為什麼?」 

  她一愣,迷惑地望著他。 

  「上次你走是因為我把你丟在這兒,而現在你又是為了什麼走?」他凝視著她問。 

  千香一頓,愕然地看著他。 

  為什麼?是啊,她是為什麼非走不可呢?為什麼她就是無法與他相安無事地住在一起? 

  她喜歡他,而他願意收留她、照顧她,不管他是因為什麼原因收留她,至少他給了她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對她來說,這不就夠了? 

  她還奢望他給她什麼? 

  是她貪心了?是她癡心妄想? 

  對,都是她不好,如果不是她對他有了多餘的渴望及期待,事情也不會演變至此。 

  可是沒辦法啊!她對他已經有了不該有的奢求,而因為這些奢求,她必須選擇離開。因為唯有離開,她才能斷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想著,她毅然決然地掠過他-- 

  「你還沒回答我。」英治猛地抓住她,將她的身子扳了回來。 

  驟然對上他熾熱的眸子,她表現出來的只有不安、失措。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因為不知道,她的神情是迷惘的、為難的。 

  「這一次是為了什麼走?」英治緊盯著她慌張的臉,像是非問出個結果似的。 

  她可以走,而他也沒有理由不准她走,但她得讓他知道為什麼。 

  雖然隱隱約約地,他知道她為什麼而走,但他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我……」迎上他火熱的目光,她更心慌了。 

  「因為你就是討厭我,討厭到連一刻都不想待下來?」他緊盯著她的眼睛,儘管她一直迴避著他。 

  她不安地掙扎著,卻怎麼也掙不出他的掌握。 

  「你要什麼?」他騰出手,硬是將她不願面對他的臉端了過來,「看著我,回答我。」 

  「放手!」她撥開他的手,因不知所措而變得有攻擊性,「我什麼都不必跟你交代吧?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你要什麼關係?」他的眼底燃著點點星火,熾熱而猛烈地,「要什麼關係才能讓你願意留下來?」 

  「你……」不知怎地,他的這一番追問讓她羞紅了臉。 

  什麼關係?她要的不一定是一份實在的關係,她只要一點感情,甚至只是一點點感覺,但她能告訴他嗎?他又能給她什麼? 

  「你媽媽跟我大哥簽了入籍表,你幾乎是我大哥的繼女了,這樣的關係不夠讓我名正言順地收留你、照顧你?」 

  「是『幾乎』,但是你別忘了,在法律上,我跟你們姬川家還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她說。 

  她的這些話只讓他意識到一件事--就是她要「關係」。 

  她要什麼關係?要姬川家承認她也是姬川家的一分子? 

  難道她說她不要姬川家的錢、她表現出一副不貪不求的模樣,讓他覺得她根本不在乎姬川家的財產,都是假的? 

  到頭來,她的所做所為只是為了誘使他、激他承認她的身份? 

  突然,他想起三原知裡的那句話-- 

  是不要錢,還是嫌不夠多? 

  他被耍了嗎?從頭到尾,他都被千香耍了嗎? 

  不,他不會被騙,而她也沒有騙他的本事,她只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小鬼! 

  但若他真的是被騙了呢?栽在一個他所謂的「小鬼」手裡,他又算什麼呢? 

  突然之間,他發現自己已經迷失了…… 

  他是個不輕易相信別人的人,但在見到她之後,他捨棄了一些該有的懷疑而相信了她,他忽略了人性貪的一面,他忘記該提防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他不該讓自己沉陷的這麼快,他不該輕易地相信了她純真清靈的臉龐,他不該放任自己的感情! 

  「你要『關係』是嗎?」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那是受傷的、懊喪的冷笑。「說來說去,你就是要我承認你的身份?」 

  「什麼?」她一震,一時之間還沒弄清他的意思。 

  「兜了這麼一圈,你要的就是『關係』?」他鬆開她的手,冷冷地道:「你要我承認你是我侄女,是嗎?」 

  「你……」這一瞬,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全明白了。 

  他果然是懷疑她的,直到現在,他還是認為她跟她母親是貪圖著姬川家財產的賊母女! 

  說什麼責任、說什麼盡兄弟之義,其實他只是想安撫她罷了。 

  他根本不需這麼費心費事,她從沒想過要他們姬川家的錢! 

  「你要多少,我給你。」他無情地睇著她,「不需要什麼關係,你直接開個數。」 

  她要錢,他就給她。是錢可以撇清的關係還好,他怕的是那種用錢都撇不清的感情糾纏…… 

  現在的他對她就有著那種用錢都撇不清的感情糾纏,因為撇不清,他必須更明快地解決它。 

  如果給了她錢後,他們的關係就能完全斬斷,那麼……他給! 

  因為他不想失去更多、他不想連感情都被騙了。 

  他不是傻瓜,雖然他不得不在心裡承認他是真的被她要了,但表面上他還是要維持住他的尊嚴。 

  而為了維持他的尊嚴,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她錢,然後永遠地跟她「沒有關係」。 

  聽見他如此冷酷、輕蔑的話,她的心都冷了,她發現他是真的把她當貪婪的女人…… 

  曾有一度,她以為他已經相信了她,但如今她驟然發覺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美好。 

  「姬川英治,」她顫抖著聲線,受傷地、憤恨地道,「我要的,你給不起!」 

  「只要你不是太貪心,我想我還滿足得了你。」他冷冷地說。 

  「你!」她覺得自己被他嚴重的傷害了,那種痛遠超過失去母親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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