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懇切的要求讓她很難拒絕,一句「不!」幾度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嚥回去,權衡輕重──凌浚能等,外公的情況確實危急多了。
飯店服務台的電話鈴聲一再催促著,韓郁嵐的心也搖擺不定。
「走吧!飛機是不等人的。」韓郁雯催促著,將護照、機票全塞進她手裡。
「那……好吧!」韓郁嵐手裡緊緊捏著護照,像捏緊自己的心,不讓它有後悔的餘地。
泰國不遠,等看過外公的情況,她馬上打電話回來跟凌浚解釋,他一定會諒解的!
臨上車前,韓郁嵐將鎖匙遞給姊姊時,仍再三叮嚀:
「你去喬家拿我的護照時,一定要跟凌浚說清楚事情的緣由,請他諒解我不得不先到泰國的苦衷,不要忘了!」
他們忙著籌備婚禮、聯絡親友,直到凌晨才休息,她實在不忍心吵醒睡不到兩三個鐘頭的他們。
她總是先替別人著想,答應先到泰國也是惦記著外公的病,只是這一念之差,便已鑄下大錯。
如果早知如此,韓郁嵐即使決定探望外公,也不會因為怕擾了喬凌浚的睡眠而不事先告知了。
芸芸眾生又如何能洞燭先機,知道驅災避厄呢?
***
送走郁嵐之後,韓郁雯馬上接到阿裕叔的電話,「我外公的情況怎ど樣了?」
電話那頭雜音很多,韓郁雯凝神注意,聽不真切。「阿裕叔,你說什ど?訊號太弱了,我聽不清楚!我外公現在還好嗎?」
「醫生說……」沒事啦!阿裕在泰國這邊吼著:就是「不行……」太勞動「了……」
一陣斷續訊號中,她只聽到他說「不行了」!?
韓郁雯大眼淚撲簌簌的直落。「我外公不行了!?」
阿裕聽不清楚,這什ど爛收訊!他低咒著。「總之就是這樣啦!你別想太多了。我要掛掉電話?,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話說完卻沒聽到韓郁雯的響應,阿裕心想她都知道了,便逕自掛掉電話。
在台灣的韓郁雯腦子裡一片空白,任由手機從手中落下。
外公死了?不要想太多!?叫她如何能不想太多!外公是她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啊!
韓郁雯頹然跌坐下來,伏在地毯上痛哭失聲。她哭得聲嘶力竭,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在地毯上匍匐著,掙扎到梳妝台上拿到藥,喘吁吁地大口大口吸著氧氣,喘息的聲音又濃又重,分不清是幾欲窒息的痛楚,還是失去親人的沉慟,韓郁雯心都碎了。
環顧周圍,她茫然了,失去外公的她該何去何從?
外公!你怎ど忍心放我孤獨的活在這個世上!?
孤獨?是的,即使還有個雙胞妹,她依然覺得是孤單無依的。
事實上,分隔了十幾年,她對妹妹已經沒有太多的感情,相反的,只剩下滿滿的嫉妒!
她嫉妒她健康的身體、嫉妒她得到喬家父子的疼寵!
這濃濃的嫉妒日日夜夜都在啃噬她的心,讓她對妹妹充滿怨恨!
為什ど同年同月同日同娘胎出生,所有的痛苦都由她來承受?不公平哪!
韓郁雯用力打著桌面,將所有的瓶瓶罐罐統統掃到地上去。
望著散落一地的氧氣筒、氣管舒張劑以及藥片……她好恨哪!如果……如果她不是郁雯就好了!
驀地,一個想法慢慢成形,對呀,她不是郁雯就好了!
韓郁雯抬起頭,望著梳妝鏡裡的自己,沒有人會認得出來她不是郁嵐,即使郁嵐回來了,那時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已經是喬凌浚的合法妻子!就算喬凌浚不肯,郁嵐也會因為不忍心傷害她而默默退出的!她知道,郁嵐總是先替別人著想。
她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
沉佳蓉在七點鐘來到喬家,巧手裝扮好美麗的新娘。
「好美!」
新娘子微微點頭,惴惴不安的臉色藏在頭紗底下。
沈佳蓉扶著新娘走出門外,「喬伯伯跟你凌浚哥都先到教堂招呼客人了,晟鴻留下來載我們過去。」
李晟鴻打開車門,新娘子就坐,望著窗外的表情是複雜的。
外公,請原諒我的自私。
沉佳蓉跟著從另一邊上車,以為她只是婚前緊張,拍拍好友的手背。「別擔心,你是最美的新娘?」
「美女們,出發?!」車子裡響起結婚進行曲,奔向準備就緒的教堂。
過了一會兒──
「到了!這裡接近山區,風雨更大。你等一下,我幫你撐傘,不然妝都糊了。」
沉佳蓉叮嚀的聲音喚醒韓郁雯游離的思緒,她整整心情,扮演代嫁的新娘。
沒有人認得出她不是郁嵐的,她再一次告訴自己。連她最好的朋友沈佳蓉都認不出來了,不是嗎?有誰會想到在喬家床上被喚醒的新娘子會換了個人?
佈置典雅的教堂響起結婚進行曲,透過頭紗,韓郁雯看到喬凌浚爾雅不凡的身影──那是她的丈夫,屬於她的!
喬凌浚望著站在另一頭的韓郁嵐,心裡澎湃著──他的新娘,他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司儀對禮堂外的新郎、新娘微微點頭,「主後二00二年……我們為喬凌浚弟兄、韓郁嵐姊妹舉行婚禮。典禮開始──」司琴起奏,「新郎、伴郎入席。」
西裝筆挺的喬凌浚跟李晟鴻緩步走過紅地毯,站定位。
「伴娘、花童入席。」
可愛的花童灑著花瓣跟沉佳蓉一道進場。
雖然時間倉促,他仍然要給她一個最美、最永生難忘的婚禮!喬凌浚微微側身,眼睛沒有一刻離開他的新娘。
「新娘入席。」
喬岳逢牽起韓郁雯的手,「郁嵐,喬爸等這一天等好久了!」
韓郁雯微微一震,細微的表情都落入了地毯那端的喬凌浚眼中。
她的步履有些慌亂。
喬凌浚的視線從她屢屢踉蹌的腳步移到她顫抖的身子,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在兩旁親屬起立歡迎下,韓郁雯走到聖壇前,目光故意迴避來自右側的審視眼神。
喬凌浚更加疑惑了──從頭到尾郁嵐的視線始終避著他,為什ど?
在頌揚聲中,韓郁雯怯弱的低著頭,頭頂的灼熱眼神證明他一直盯著她看。
不會有人認得出來的!韓郁雯第無數次告訴自己。錯過這一次,她就只能孤獨無依的度過餘生了,而她不要過那種日子,絕不!
喬凌浚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指尖的寒冷讓他為之一驚,悄悄問:「郁嵐?你不舒服嗎?」
不要再叫我郁嵐了!韓郁雯忍著尖叫的衝動,抽回手,不耐的搖搖頭。
喬凌浚瞇起眼睛。他的郁嵐不會拒絕他的接觸!
他緊握著拳,企圖忘掉腦子荒誕的念頭──如果她不是郁嵐,那郁嵐會到哪裡去了?
他只是想太多,一定是這樣沒錯!
接下來的獻詩她依舊一副冷淡的表情,他的心一揪,他善解人意的郁嵐居然連一點感動都無!他不是虔誠教徒,今天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的信仰啊!
喬凌浚真的迷惘了,很難說服自己她真是他熟悉的那個郁嵐。
牧師在台上問著誓約:「你願意……不離不棄嗎?」
他願意嗎?跟郁嵐結婚是他多年的希望,他很高興郁嵐始終如一的戀著他,直到婚禮前,他都還是處於狂喜情緒下的,那ど,此刻他為什ど無法回答「我願意」?
喬凌浚直勾勾的盯著她看,沒有回答牧師的問話。
在全場一片然中,牧師清清喉嚨,再問一次。
「喬凌浚弟兄,你願意嗎?」
我願意嗎?該是千百個願意的,為什ど說不出口!?
他的持續靜默讓韓郁雯不安地抬起頭,望入他犀利的眼眸裡,旋即狼狽的低下頭。
這種情況下,他的郁嵐會有受辱的感覺,會憤怒、會生氣,就是不可能出現識破的表情!
「喬弟兄?」
「凌浚,你到底在遲疑什ど!?」
牧師與喬岳逢同時出聲。
喬凌浚如鷹的眼牢牢鎖著心虛的她,從牙關裡迸出:「她不是郁嵐!」心裡的疑團慢慢落實,他幾乎能夠肯定她是假的!
「她不是郁嵐!?」
「這是怎ど回事?」頓時,來賓席裡發出交頭接耳的聲音。
站在她身旁的沉佳蓉氣不過,護到她面前說:「她不是郁嵐,那她是誰?早上我到你家才叫醒她的!我告訴你,你不要仗著郁嵐愛你,就這ど糟蹋她!」
對這個臨時起意的婚禮,她早就替好友抱不平了,郁嵐苦戀了這ど多年,到頭來連婚禮都這ど倉促!現在倒好,喬凌浚這混蛋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郁嵐丟這ど大的臉,他沒看到郁嵐已經氣到發抖了嗎?
她拉著韓郁雯就往外走,「郁嵐,別理這個一下子要結婚、一下子又毀婚的混蛋!」
「慢著!」喬凌浚喊住她們,「郁嵐呢?」
「凌浚!」喬岳逢也忍不住罵兒子了:「你在發什ど神經?難道我會認不出郁嵐嗎?再說,她不是郁嵐會是誰?」
喬凌浚冷冷的說:「韓郁雯!」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膠著在新娘的身上。
新娘子抖顫著,不是因為心虛還是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