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個飄著細雪的冬日午後,嵐山法輪寺的寂寥墓園裡,一名瘦高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十五歲的少女,神情哀戚地佇立在一座新墳前。
男人約莫四十出頭,但過度沉鬱的神情卻讓他蒼老了十歲。
少女低垂著臉,兩行清淚不斷從她娟秀而清麗的臉上滑落,然後一顆一顆地打在薄薄的雪地上。
在她年輕的臉龐上除了難掩的悲慟外,隱隱還有著一種憤懣的、不甘的、反抗的情緒。
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她卻已經體會了人情的冷暖以及世事的現實;慈愛母親的離去對她來說,是一種傷痛、一種體認、一種對金錢的改觀……
要是有那一筆金額龐大的手術費,她不會年僅十五就失去慈母的呵護;要是有那一筆金額龐大的手術費,她家不會是現在這種四分五裂的景況:
錢、錢、錢,都是錢。
在這個世界上,金錢是一切,它維繫幸福、維繫感情也維繫人生。
沒有錢的下場,她已經提早體驗了;而她知道以後的日子,金錢會是她終生要追求的東西。
十五歲的她瞭解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擁有金錢,就能擁有幸福。
第一章
這是一家位於右京區,名為「舞香」的居酒屋店裡頭也為客人安排了京都傳統的藝妓表演。
在這種泡沫經濟的時代裡,它卻因為服務一流、價格公道而擁有了固定的客源。
舞香是一名小有名氣的日本舞老師所開設,今年已七十歲卻精力充沛的她親自打理店裡大小雜務,當然也負責教導那些年輕女孩們舞藝。
在這裡跳舞的女孩們都有一個「舞」宇開頭的藝名,而當前最紅、最受客人喜歡的就是名為「舞影」,芳齡二十五的吉原奈奈。
其實奈奈的舞藝平平,但因為店裡全是一些過了氣的藝妓,還有未成氣候的小舞妓,於是舞藝不怎麼樣但容貌姣美,甚得人緣的她就成了店裡的當紅炸子雞。
因為價錢平實,平時光顧舞香的不是一些下了班沒處去的上班族,就是退休後閒著沒事做的歐吉桑。
對於一心想釣金龜婿的奈奈來說,這裡實在不是她該留下來的地方。
不過在舞香裡沒有像其他店裡那種為爭客人而勾心鬥角的情事,舞妓之間的感情又相當融洽,所以即使有別家店曾私下想挖走奈奈,念舊的奈奈還是拒絕了。
在店裡,奈奈「拜金」的事情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她的願望是釣到一個有錢的金龜婿,但從來沒有人潑她冷水或在背後說閒話。
雖然拜金,但她從不因金錢而出賣身體;她守身如玉,因為她認為那是釣金龜的最大籌碼。
她不做暗事、不算計別人,有「好康」的也不會一個人獨享。
因此,即使她是那麼極度拜金的一個女人,大家還是覺得她拜得「可愛」、拜得「合理」、拜得「理所當然」。
下了妝,奈奈迅速換上她那一身釣金龜婿的「基本配備」——LOEWE的黑白條紋希臘式連身洋裝,白色短袖開襟線衫、當季的高跟涼鞋、BOXCALF系列硬殼黑色手提包、珍珠頸鏈、同款白金鑲珍珠戒指……
她這一身裝備可是花了她省吃節用所存下來的一百萬。
不過為了往後更多的一百萬,她這一身花費還是有其投資必要的。
「舞影前輩,」店裡剛來兩個月的「舞菊」一代,突然在她肩上一拍,「你待會兒要去哪裡啊?」
奈奈整整一頭悉心捲過的浪漫髮型,「我要去PUB,聽說常有一些有錢公子哥兒在那裡流連。」
「噢,」美代睨著她,低聲道,「想去釣金龜婿?」
她不以為意地一笑,「沒錯,這是我的人生目標。」
反正她拜金已不是秘密,別人說什麼或怎麼想,她一點都不在意。
美代忽地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前輩,可以帶我去嗎?」
「好呀!」讓身邊的人都得到幸福,其實才是她拜金的主因,所以她非常樂意將這種「釣金龜」的機會與他人一起分享的。
「太好了,那我們走吧!」美代興奮地拖著奈奈就往門外走去。
☆ ☆ ☆
雖然已是凌晨三點鐘,但在這家裝潢的金碧輝煌的PUB裡還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舞池裡擠滿了瘋狂扭動身軀的客人,而吧檯邊也坐了一排正在觀望的人。
「吧檯有位置!」因為樂聲震耳,美代在奈奈耳邊大喊著。
「不行。」奈奈果斷地回絕,「我們另外找位子……」
「為什麼?」美代不解。如果要釣金龜,不是應該坐在最顯眼的地方嗎?
奈奈一歎,不知從何解釋起。外行就是外行,跟她說了,她也未必明白。
坐在吧檯是夠顯眼,但是一旦坐上了吧檯就像是公開招攬,擺明了要釣男人似的。
想釣到像樣、真正有錢公子是不能坐在吧檯的,因為人家會認為你是個隨便的女人,只會把你當成一夜情的最佳對象。
她不需要一夜情,而是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少奶奶。
「正經」的女人應該坐在不顯眼的位置,像個純粹來消磨時間的粉領族,或是獨立自主的新時代女性。然後……等著像樣的金龜婿上前來示好。
她拉著美代尋覓了個角邊的位置坐下,「坐這裡。」
美代不覺皺眉頭,半開玩笑地誇道:「我知道前輩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釣到金龜了……」
「嗯?」她微怔。
「你老是躲在角落,誰注意得到你呀?」美代似不屑的說。
奈奈撇唇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在這裡,我們才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誰才是真正的貴公子。」
她可不是乏人問津才會到現在還沒釣到金龜,想追她的男人多得是,只是還沒有人夠得上她的標準。
那些想追她的男人不是有錢的醜男、肥男,就是仗著家世顯赫、家財萬貫而到處玩弄女人的傢伙,雖說她是金錢至上,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挑。
她的對象就算不是什麼俊男、帥哥,至少也要是個斯文少爺,長得不討厭的那一種……
兩個鐘頭後,兩人開始打呵欠,累得不行的美代終於舉旗投降。
「好無趣唷!」她忍不住抱怨著,「原來釣金龜這麼無聊啊!」
「這件事需要時間及體力,不是一天兩天、一次兩次就能成功的。」雖是這麼說,上了八小時班的奈奈也是一臉倦容。
又過了十五分鐘,奈奈終於承認一個事實,看來今天是不會有什麼收穫了。既然沒有收穫,倒不如早早回家睡美容覺還來得實際些。
「我們走吧!」她站了起來。
美代又打了個呵欠,「太好了……」早知道會如此無趣,她就不來了。
☆ ☆ ☆
一步出PUB,一身名牌的奈奈就受到三名流氓似的男人注意。
他們交頭接耳一番,迅速欺近奈奈和美代。
「漂亮的小姐……」其中一人擋住兩人的去路。「去哪兒啊?」
一見眼前的男人一副流氓的模樣,奈奈和美代倏地警戒起來。
「關你什麼事?」說著,奈奈拉著美代就要轉身。
不料一轉身,她發現身後居然也站著兩名不懷好意的壯漢。
她知道她們惹上麻煩了,但是她不能慌,因為美代已經嚇得打哆嗦,如果連她也一臉驚恐,這三個男人就吃定她們了。
「做什麼?」她力持聲線平穩地說。
男人哈哈一笑,「沒什麼,最近手頭比較緊,想問小姐你有沒有一點錢幫忙一下。」
笑死人,他們居然跟一個住在破房子裡,而且還要供養體弱多病的老父親的女人拿錢?
為了身上這些「行頭」,她已經窮得每天「厚顏無恥」地打包店裡的伙食了,而這些人居然還要她「幫忙」?啐,她才是需要幫忙的人呢!
「我們沒有錢。」她斷然拒絕。
「別唬弄人了!」男人指著縮在一旁的美代說:「要是她沒錢,我或許還相信,你會沒錢?」
這時在她們身後的男人扯住她肩上的黑色手提包,「別以為我們出來混的就不懂什麼是名牌。」說著,他嘿嘿一笑,「這只BOXCALF的手提包少說也要一二十萬吧?」
陡地,奈奈情緒不覺緊張了起來。
該死!她居然遇到強盜,而且是非常識貨的強盜。
「我真的沒錢!」她身上穿戴的的確是名牌,但她身無分文卻也是不爭的事實。「不信你自己看!」說著,她打開皮包「展示」。
男人奪過她的皮包,詳細地檢視著。
面紙、小化妝包、紙筆、兩張千元鈔票、還有幾個銅板……
「媽的!」男人失望地咒罵著,「什麼都沒有?」
他抽出裡面的兩千元,氣極敗壞地喝道,「你有沒有藏在別的地方?!」
「沒有啦!」她不耐地回應著,「不是告訴你們我沒錢了嗎?」
男人不屑地哼出鼻息,「虧你一身名牌,原來都是幌子。」
「搞不好她身上穿的都是假貨!」另一人附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