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日勒陡地站起,神情嚴肅地說:「帶我去看她。」
「蒙加……」她感到欣慰。
「走吧!」他給了她一記肯定的眼神。
他是得親自去見她,因為他要問她願不願跟他走,願不願成為他的妻、生他的孩子 。
人生禁不起幾次的「悔不當初」,他不想一輩子沉淪在悔恨的漩渦中。
安蘇無情無緒地坐在窗台上,臉上是大病初癒的蒼白顏色。
雖然馬庫耶一再吩咐她要躺著休息才能確保腹中骨肉,但已經被遺棄的她又何必留 下這個他不要的孩子?
她下意識地撫著腹部,心裡是一陣又一陣的苦澀。她與格日勒的感情已破裂至此, 有了他的孩子又能挽回什麼?
「小姐……」門外忽地響起了阿普左的聲音。
「進來吧!」她輕聲地說。
阿普左推開門,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你還好吧?」說著,他掩上了門。
「嗯。」她點了頭,又逕自望向窗外。「你的傷沒什麼大礙吧?」她淡淡問著。
他走到她身旁,兩眼定定地凝視著她。「沒什麼了,要不是小姐,我早就……」
「沒什麼。」她緩緩回過頭,幽幽地望著他,「我們共事多年,你就像是我的手足 般,我斷不會見死不救的。」
手足?這兩字聽在他耳裡真是一番折磨啊!只是那又如何呢?男女感情強求不了, 不愛就是不愛,勉強得來的終究也永留不住。
「手足……」他喃喃低語。
「阿普左,」她略帶歉意地望著他,「我知道自己傷了你,不過……」
「小姐沒有傷我,是我自作多情了……」他頹然無奈地說。
她眉頭深鎖,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小姐不必替我擔心,倒是你……日後有何打算?」
「打算?」她微怔。
「難道小姐真想孤獨終老?為了一個敵軍的將領賠上自己的一生,值得嗎?」他略 顯激動地問。
她淒然一笑,「不值又如何?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小姐何出此言?」
她沉吟著,幽惻說道:「我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
「啊?」阿普左十分驚愕,「小姐你……」
他焦慮地蹙起眉心,「小姐千萬不能留下孩子,否則你就真的和他斷不了牽連了。 」
「我知道。」她平靜地說。
「既然知道,那就趕緊讓馬庫耶替你配藥啊!」他心急如焚地又說:「我去找馬庫 耶!」話落,他轉身就要往外衝。「阿普左。」安蘇急忙喚住他,而就在她喚他的同時 ,門再度被推開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只見早該離開將軍府的格日勒昂然地佇立在那兒。
「格日勒,你想做什麼!?」阿普左警戒地擋在安蘇前面。
格日勒見他在安蘇房裡,火氣不覺又竄燒起來。「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你在安 蘇房裡做什麼?」他惡狠狠地瞪著阿普左。
阿普左一震,「你!」
格日勒眉梢一挑,大步往前一踏。
「我不會讓你再傷害小姐的!」阿普左忠心耿耿地護在安蘇面前。
他冷笑起來,「憑你?」他一把拎住阿普左的領子,目露殺機的瞪著他,「信不信 我會再殺你一次?」
「格日勒!」安蘇嬌斥道:「這裡是將軍府,由不得你放肆!」
他冷睇了她一記,「我隨時能將這裡夷為平地!」
明明是來表白心跡、明明是來看她身體是否無恙,為何又落得如此下場?難道都是 嫉妒惹的禍?
「格日勒,」安蘇朝他衝了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沉聲詰問:「你到底想怎樣 ?到底要怎麼折磨我才能洩你心頭之恨!?」
「你……」覷見在她眼底打轉的瑩瑩淚光,他鋼鐵般的心不禁一軟。
他將阿普左丟到門外,「別來打攪我們談事!」話落,他砰地摜上門板並上了閂。
「格日勒,你……」安蘇怒瞠著他,蒼白的臉色也因激動而漲紅。
「小姐、小姐!」阿普左緊張地在外面嚷叫著,「格日勒,你放了小姐!」
格日勒倏地攫住她的手腕,「叫他走。」
「你憑什麼?」她冷冷地迎上他的眼睛。
「憑我是你的男人。」他強硬說道。
她眉梢一挑,「那算什麼?」
他哼地一笑,「那憑我是你腹中孩子的親爹呢?」
「你……」她一怔,錯愕地盯著他。
她眼底有一把驟燃的火焰,但隨即又被不知名的情緒給澆熄。
「阿普左,」她終於開了口,「你退下。」
「小姐……」
「退下!」她語氣堅決。
「是。」阿普左萬般無奈地應聲離開。
聽腳步聲漸漸遠去,她視焦一凝地定在格日勒臉上。
「說吧!」她沉聲道。
***
空氣冷冷地凍結在兩人的沉默裡,他們只是互相凝視著對方,什麼話都不說。
良久,格日勒的視線往下落在她腹上,「聽說你想打掉孩子?」
「那只不過是個孽種!」她故意無情且惡毒地說。
他濃眉一橫,微微慍怒地道:「你說什麼?」
「我說那是個孽種!」她迎上他慍惱的目光,挑釁地說:「是個女真孽種!」
「你!」他氣不過,一時衝動就揚手給了她一巴掌。
她撫著灼燙的臉頰,驚愕地瞪著他。「你……你敢打我?」
格日勒知道自己不該動手,但是他實在忍受不了她那麼形容他倆的骨肉。這一刻, 他對自己的貿然出手悔恨不已。
安蘇顧不得自己還在靜養,拳頭一掄就撲上前去。
「你敢打我!」她瘋了似的槌打著他,嘴裡還不時叫嚷著:「我就是不要他,就是 不要他!」
「安蘇,行了!」他試著安撫她,但她還是止不住激動的情緒。
因為動作過大,情緒也過於激動,安蘇數次感到不適。
「唔……」她撫著肚子,眉心處沁出冷汗。
見她神情痛苦,格日勒心焦地扶住她,「別這樣,你懷了孩子。」
她甩開他的手,「我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她絕情地瞪著他。
他沉默地臉著她,盡量冷靜地道:「你在說氣話。」
「我說氣話?」她冷笑著。
「安蘇,這樣對我們沒有好處。」兩人之中總得有一個先平靜下來,既然她穩不下 ,就由他來吧!
她冷眼睇著他,「別因為我有了你的孩子,就一副溫柔的樣子。」
「你太不講理了。」他略略沉下臉來。
安蘇冷笑起來,「我不講理也是拜你所賜!」說著,她揚手就捶著自己的下腹。
「安蘇!」他萬萬想不到一個女人瘋起來是這麼的不可理喻,她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難道就為了跟他作對!?
「我就是不要他!不要他!」她發瘋似的掙扎著。
「安蘇!住手!」他怕傷了她,也怕她傷了自己。「別這樣!」
幾番折騰,他終於攫住了她的雙手。
「你這是幹什麼!?」他將她制伏在床上,神情憂急的凝視著她。
安蘇掙了幾下,確定自己掙脫不了他後,她總算安靜下來。
「為什麼我們要互相傷害?」格日勒沉痛地俯視著面無表情的她。
她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流著眼淚。
他抬手為她拭去淚水,「冷兒都跟我說了。」他溫柔地撫摸著她剛剛被他摑紅的臉 頰,「對不起,我不該動手。」
安蘇別過臉,抗議地不願看他。
「看見你和阿普左在一起,我氣瘋了,也恨瘋了,所以……」他將她抱起,緊緊地 鎖在懷中,「之前的事是我誤會了你,現在我……」
「不……」她哽咽地嚶嚶低泣著。「我不想聽。」
「安蘇,」他端起她淚濕的小臉,「你非聽不可。我愛你,不管我之前曾怎樣地傷 害你,那也都是因為我愛你。」
她擰眉,淚水止不住地泛流。
「愛有時就像把刀,它能保護人,卻也能傷人,我曾用它傷了你,但那是因為我急 著保護你的關係。」他深情地說。
安蘇搖搖頭,「不,你一定是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才這麼說的。」
「你要我如何證明?」他迎上她疑懼的眼神,「告訴我!」
她凝望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從他的眼底,她看見了他炙熱且真摯的愛意,她知道他所說的每句話都是出自真心 ,可是……她能接受一個敵國將領的愛嗎?對曾是他手下敗將的父親,又會是怎樣的折 辱呢?
「格日勒,這是我們的宿命。」她幽幽地說:「當日你若帶著我返回大金而不攻打 呼倫城的話,現在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已經答應退出呼倫城,這還不夠?」
「不。」她望著他,堅決地說:「我得顧及我爹的感受。」
「你……」
她撇過臉,「錯也錯了,沒什麼好說。」
「安蘇……」他端起她的臉,俯頭便攫住她的唇瓣。
她已經許久沒接受過他如此溫存而深情的吻了,這一吻,她的心房倏地因他的溫度 而暖和起來。
為免自己意志動搖,她堅決地推開了他。「你走!」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不,我不管你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我就是要帶你走!」 說著,他將她攔腰抱起,筆直地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