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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黑潔明

  鐵英臉一白,怪自己引狼入室,長劍直指玄明,冷然問:「你是誰?怎麼會知道?」

  「只是一個馬伕而已。」玄明誥調平淡,掃視前方那群將士,道:「至於我為什麼知道,因為你們的刀全刻著京城天工坊的名號。還有,兩年前我也在酒泉,曾有幸在街上見過霍將軍。」

  眾人一愣,瞥兒手裡刀柄上的名號,頓覺有些狼狽,他們什麼都顧到了,就是忘了將刀給換掉。

  「你想怎樣?」鐵英強裝鎮定,喝問。

  玄明將視線移回他身上,語氣平淡的說:「你請我們來救人。」

  「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會對將軍亂來!」前方一名衛士警戒喝問。

  「對啊,我們怎麼知道?」其他幾位聽聞紛紛附和。

  聞言,玄明目光如炬地回視眾人,「你們沒有選擇,他的寒毒再不處理,撐不過三天,就算你們來得及快馬趕回京城,拿到宮裡的火蓮也不一定救得了他。」

  「別聽他胡扯,殺了他,把將軍救回來再說!」右前方的紅臉大鬍子武將橫眉豎目的發言。

  「對,誰知道這傢伙是從哪冒出來的!大家上!」另一人火大的吆喝著。

  眾人聞言蠢蠢欲動,站在最前頭的鐵英卻抬手喝止,「等一等!」

  「副將!,你——」

  「安靜!」鐵英冷聲喝令,罪人雖有不滿,還是閉上了嘴。

  見沒人再吵,鐵英才直視著眼前的怪漢,深吸了口氣,嚴正的問:「你真的有辦法救人?」

  「我不行,她行。」玄明伸手指著昏過去的炎兒。

  「你確定?」鐵英一臉嚴肅。

  「救不活,要殺要剮隨便你。」玄明一臉淡漠的說。

  「好!」鐵英一頷首,決定孤注一擲。

  「副將——」身後眾衛士還要抗議。

  「別說了!」鐵英猛地轉身,一臉火大的斥喝。

  「這兩人來路不明,將軍若死了,誰捨擔得起?」紅臉大鬍子不滿的質問。

  「將軍著死了,我會親手殺了這兩人,你們再提我的頭去而見聖上!」

  鐵英怒瞪眾人,一臉堅決。

  大伙聞言,頓時啞口。

  紅臉大鬍子和鐵英互瞪對峙著,半晌,才哼了一聲憤然轉身離去。

  其他人見大鬍子放棄了,也紛紛出了營帳。

  鐵英鬆了口氣,轉過身來,問:「你們需要什麼東西?」

  「準備一桶滾燙熱水,還要幾尺乾淨的素布。」

  「這樣就行了?」鐵英有些疑惑。

  「炎兒用的是針灸術,針具是隨身攜帶的。」他解釋。

  「不需要別的了?」鐵英還是擔心。

  「還有個條件。」玄明眼一黯,明知道也許不能阻止什麼,但他還是寧願試上一試。

  「什麼條件?」鐵英神色一凜。

  他看了尚在昏迷的炎兒一眼,沉聲道:「等你們將軍醒了,我希望你別和他提任何有關我們的事,就算他問起,你也只要說我們是路過的大夫就行了。如果他要找我們,我希望你能勸他打消念頭。」

  鐵英蹙眉,「為什麼?」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做到?」他緊抿著唇。

  雖然不知道這人為何要提出這種奇怪的條件,可鐵英也沒有考慮多久,畢竟現下能救將軍才是最重要的。

  「好。」他神色肅穆,一口答應下來。

  ……………………···大霧。

  那一片蒼茫的白掩去了空氣中所有的聲音,白茫茫的霧海,凝滯。

  肅殺的氣息在凝滯不動的霧海裡流竄,彰顯在戰士猙獰的面目上。即使如此,周圍仍是一片沉重的死寂,若不細看,很難瞧清這茫茫霧海中竟潛伏著上萬大軍。

  她想吐,戰鼓驚天響起,如雷貫耳,密密麻麻的鼓聲,越敲越急、越擂越響,敲得她心慌,也驚!

  她在車裡,死命的摀住了耳,卻掩不住那震天便響的雷霆鼓音,也掩不去那喚她名的肅穆聲音。

  不!她不要出去、她不要——

  用力的摀住了耳,她拚了命的往車裡縮,但一隻大手卻在這時掀辟了帷幕,輕易的獲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抱行而出!

  「不——」

  驚喊出聲,炎兒猛地坐起身來,在發現自己仍身處四下無人的巖洞時,才猛然吐出那口屏住的氣息。

  淚不知何時滑下了臉龐,她才驚覺,還未伸手觸及,那水珠已禁散無影。

  淚呀……

  在那陰暗的角落,她曾多麼想眨下一滴淚,但渾身是傷、披頭散髮的他,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獸,怨憤的眼中反映著的,除了牆上的火把,就是她的臉、她的眼,那一雙流不出一滴淚的眼……那一夜,被上了手銬腳鐐的他曾隔著木棚,發髭皆張,咬牙憤恨嘲諷——我最高貴的公主,來看戰俘嗎?

  現在天下太平了,正義、之師大勝,萬惡之首伏誅,你可滿意了?

  為了尋求和平?不懂得火炎術?你愛我?你真是讓我想吐!

  到現在,我才知道我有多麼愚蠢!

  信了你是我的錯,我不該以為你會不同!怎麼會不同?怎麼會不同呢!

  畢竟你也是高高在上,你像他們,就像他們一樣,都一樣無血無淚——她無語,只能看著他憤怒的臉、怨恨的眼,無血色的雙層不斷吐出的殘忍字句將她節節逼退,而她同樣發白顫抖的唇,卻吐不出絲毫辯駁。

  她發不出任何聲音,那一夜如此,之後每一場重複重複再重複的夢魘中,也是如此。

  心一窒,她起身,一臉慌然地快步走出巖洞,像是要逃避他那瘋狂的自嘲和傷人的言語。

  無血無淚、無血無淚、無血無淚——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緊抱著頭,閉眼狂喊,倏忽間,猛然再度驚醒。

  才睜眼,觸目所及是米黃帳幕,她輕喘著氣,心魂未定的環視四周。

  這是哪?

  炎兒迷茫心慌的坐起身,一手觸及地上的氈子,她有些疑惑,一時之間,不解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她移轉視線,瞧見身前鋪著虎皮的床榻上躺著一名男子。

  帳裡沒別的人,她疑惑的起身走上前去,才定神,卻在看清那人的容貌時,登時又退了一步。

  是夢?又是夢嗎?

  撫著唇,她渾身輕顫著,懷疑自己再也不會從那殘忍的夢魘中轉醒。

  她抖著、等著,等著他在下一瞬間跳起身來,咒罵她、指責她……恨她……她渾身神經緊繃著,但好一會兒過去,他仍然一動也不動。忽然間,她又怕他只是個屍體,怕這次的惡夢是懲罰她看著他只剩個軀殼。

  油燈的微光輕晃著,他英挺臉上的暗影因此搖晃起來。

  她惶惑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鼓足勇氣,跪坐俯下身,又憂又慌地伸手輕觸他蒼白的臉——喀啦!

  身後傳來輕微聲響,炎兒駭得縮手轉身,當她回首見到玄明時,整個人立時呆在當場,下一剎那,她腿一軟,整個人虛脫地坐倒在地。

  玄明倒來一杯水,遞給她。

  她傻傻的看著他,完全無法反應。他見狀只蹲下身,抓起她兩隻手,協助她好好的握住水杯。

  「喝口水,你方才昏倒了。」

  「不是……夢?」她仍眼也不眨地看著他,等她感覺到臉上的濕意時,她才察覺自己竟流下了淚;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矛盾害怕,怕是夢,也怕不是夢。

  「不是。」

  「他……我……」她有些慌的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又回頭看玄明,張了張嘴,卻無法成句。

  「我知道。」他看著她,安撫道:「我都知道。」

  「怎麼可能……你……他……」她啞聲,回首再看床上的男人淚流不止。

  「炎兒,你曾算過,我跟在你身邊到底多少年了嗎?」他揩去她臉上的淚,輕問。

  「我……」她一愣,囁嚅著。

  「我跟了你一千年,你該早知道我不是人。」

  炎兒一臉無辜,垂淚看著他。

  她是知道,知道他不是人,因為人是不可能靠近當時能力未封印的她,也不可能活那麼多年。雖然她知道卻不敢去想,不敢去多想,也不敢去探問,因為怕問了之後又會剩下自己一人。

  望著她身旁昏迷過去的男子,玄明歎了口氣,道:「他曾是我歃血為盟的兄弟。」

  兄弟?是南方那些幾被趕盡殺絕的八十一族族長之一!

  她一驚,血色盡失,嚇得猛往後縮,「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

  「別怕。」他扶住她的肩頭,定定的看著她這:「我知道,我也在那場戰爭中,我在前線,我知道前因後果,知道你是被逼的。」

  她臉色蒼白地直髮著抖,無法置信地看著他。

  「真的。」玄明雙眼一黯,抱歉的道:「我當時不知道你就是他曾提及的那名女子,我在前線被敲昏了,等我轉醒從屍堆裡爬出來時,戰事又告急,我沒多想,只繼續和敵方交戰,直到最後他……被斬,我們幾個餘下來的殘兵回到南方,之後我遇到昔日戰友才知道你就是她,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滿臉震驚,兩眼睜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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