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沉默著,她不知道該不讀繼續,直到他突然動作起來,脫去了上半身的衣袍,她才鬆了口氣,拿著藥罐子過去。
他盤腿坐下,她在他身前跪下,拆去他纏繞肩膊染血的長條布巾。
他每天都將傷口弄得裂開,讓她擔心他的傷、水遠也不可能有結疤痊癒的一天。她很想叨念他,卻清楚說了也沒用,他身上處處是一些本該痊癒得更好的舊傷疤,擺明了他不是一個行為良好的病人。
更何況……他今天的傷會裂開是為了救她……撫觸著他肩上的刀傷,她只覺得心中既甜又苦。
救她呢……
好像是在作夢一般,沒想到他竟然會擔心她。
感覺淚又要湧上眼眶,她急忙垂下眼睫,怕讓他見到她眼中的淚光。
一個人怎麼能既殘忍又溫柔呢?
如此極端的行為,卻同時出現在他身上。
她愛他呀……
替他上著藥,她的手幾乎顫抖起來,一顆心糾結疼痛著。
她是如此絕望的愛著他……
有一瞬她好想他憶起,下一剎那她又怕他記得。
一直以來,她以為那千年如一的沙漠是地獄,現在才曉得那時思念的痛苦根本不及面對他的萬分之一。
「哭什磨?,」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她才猛然發現淚還是滴了下來。
她窘迫的撇開臉,他卻伸手將她的臉扳回來。
她抬手遮住自己淚濕的臉,他卻再度伸手拉開,著惱的問:「有什麼好哭的,」
炎兒輕咬著下唇,低垂著眼無聲掉著淚。
「別哭了。」他命令著。
她試著止住淚水,可惜沒用。
他火大的抬起她的下巴,「看著我!」
她一僵,卻還是揚起沾著淚珠的睫毛。
看見她那雙染著深深哀愁與絕望的眼,他的心為此震顫著。
她溫柔的替士兵換藥的身影閃過,她專心地替大伙寫家書木簡的景象晃過,她笑著和軍犬玩鬧在一起,她親切的幫不懂針線活的士兵縫補衣褲,她是如此的善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像不沾塵世的仙子,給予需要的人溫暖……真實的她、夢中的她、開心的地、悲傷的她……就在此刻,他知道自己早已深深陷落,著迷於她稱不上絕美的面容,著迷於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還有那如醇酒般香濃的溫柔。
「該死的你。」
他詛咒一聲,終於順從了自己打一開始見到她的慾望,將她攬進懷中吻她。
那熟悉的感覺像是他早已吻過她千百遍。
黑髮、雪膚、紅唇,她的一切圍繞著他、糾纏著他,彷似地獄之火般燒灼著他,但他卻甘之如飴。
他扯開了她的衣帶,打翻了藥罐,一把將她抱上床,褪去她薄弱的衣裳,在她身上烙下印記。
她淚如泉湧,卻沒阻止他。
他停下了動作。
「別哭。」他說,捧著她臉的大手溫柔得像捧著稀世珍寶。
她的淚仍在流,卻淡淡笑了,明知道讓他繼續下去,等他發現一切一定會更恨她,她卻無法拒絕。
「別哭……」他細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她攬住他的頸項,帶淚回吻他,為這絕望的愛情。
在那一剎那,他知道她是他的,注定就是他的,彷彿他出生到這世上,就是為了要遇見她…………………………清晨在他懷中醒來,一直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如今,她在他懷中醒來了,卻知道她已泥足深陷,把自己又往絕望的深淵更推進一步。
他會恨她的,她曉得。
但在此刻,她寧願欺騙自己。
輕撫著他嚴峻的臉龐,她知道自己其實是自私的,自私的想貪戀他的溫柔,自私的想讓他發現一切,自私的……不想讓他忘記自己……她撫過他的眉時,他醒了,眼未睜,攪著她的手已將她拉得更近,他將臉埋進她的肩窩裡,深深吸了口氣。
她的手撫過他的耳,穿過他濃密的黑髮,輕攀著他的後頸,珍惜著這親匿溫存的一刻。
「我從沒睡超過寅時。」他親吻著她的肩窩,在她耳畔啞聲說。
「你壓力太大了。」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揉撫著他的後頸。
「我小時體弱多病,總是怕睡太久會醒不過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她卸下心防,但這些話就是很自然的說出了口。
只怕不只是這樣啊,他大概是被封印過久,轉世後紀億雖逝,魂魄卻記得。
心疼他受的苦,她卻什麼也不能做,即使內疚不已,她還是強迫自己開口,「看不出你會有體弱多病的時候。」
他曲起手撐著腦袋,撫開她芙蓉頰上的髮絲「你不知道嗎?我娘將我的名字取名為去病,就是希望這名字能讓我不再生玻」
「有用嗎?」
他扯扯嘴角,「十二年後才有用。」
輕撫他唇角的疤,她幽幽的問:「你會怨嗎?」
「沒那種時間。」他伸手撥開她臉上的髮絲,「我忙著杷身體養好。」
「你……過得快樂嗎?」她抬眼看他,逼自己問。
「為什麼問?」他挑眉。
「我想知道。」她扯出一抹微笑。
「我不知道快樂是什麼……」他湊到她面前,撫著地的臉、貼著她的唇,啞聲說:「你教我吧。」
他深深吻了她,直到兩人喘不過氣來,外頭響起晨操號角聲。
他又吻了她一下,才翻身起床,套上衣袍,卻未發現在他背後的她,眼底所彰顯的溫柔與……絕望……
第八章
「你做了什麼讓他看起來這麼高興?」
鐵英站在炎兒身邊,納悶的看著不遠處精神奕奕和士兵操練的將軍。
「沒……沒有呀……他哪兒看來像高興了……」瞥了眼那一臉嚴酷的霍去病,炎兒臉一紅,頭低低的繼續用力捕著蒲扇,熬煮湯藥。
「嘿,自從兩年前出了那件事之後,我可是有許久沒見過將軍會親自下場和弟兄們做搏擊訓練了。瞧,他一副很痛快的樣子,輕輕鬆鬆就解決掉二十名士兵,真不愧是我朝首屈一指的大將軍。」
「他不該上場的,他的傷一直沒好。」她咕噥著,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眼在校場正中的男子,他正好轉過頭來,兩人視線對個正著,他臉上表情像是在瞬間一亮,嘴角噙著微笑,偷看被他逮個正著,她悄臉更紅,慌忙又低下頭來。
看出她的窘迫,鐵英露齒一笑,「沒關係、沒關係,你不想說也行,無論是什麼你只要繼續就是了。」
她的臉更紅了,拿起熬藥的陶壺,站起身朝南營的方向走去,還不忘結結巴巴的對跟在一旁的鐵英抗議,「你……你你不要胡說……」
不過,當然只換來他爽朗豪邁的笑聲。
她羞窘地急行匆匆,一張俏臉火般的燒燙,一路上,經過的士兵紛紛向她打招呼,她只能頻頻對大伙點頭。
「夫人、夫人!」突地,一聲叫喚傳來。
她愣了一下,看著那向她跑來的大兵,好一會兒才頓悟他是在叫她。
「夫人,咱們大伙都聽說了,你路上輕車簡行沒多帶什麼。」那大兵笑瞇瞇的將一個小布包交給她,「這些東西雖然不值什麼錢,不過挺實用的,是弟兄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別嫌棄。」
炎兒一臉茫然的接下小布包,大兵對她行了個禮就又匆匆走了。
她眨眨眼,有些遲疑的問身旁的鐵英:「余副將,呃……他剛剛叫我什麼?」
鐵英尷尬的笑笑,才道:「這個……因為你待在將軍的營帳,總得找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你說的?」地瞪大了眼。
「不是。」他這回答可快了,趕忙道:「是大伙自行推演的。一開始也不知是誰起的頭,有人說你是將軍的情人,有人說你是將軍的未婚妻,有人說你是將軍的青梅竹馬,然後有人這邊加一點、那邊加一些,給果謠傳到最後就變成你是將軍青梅竹馬定了親的未婚妻,因為擔心將軍,所以從京裡跑來找他……」
他哈哈乾笑而聲,「你知道,這解釋了一切,從你第一天被一臉火大的將軍扛回來,到你住在他營帳裡,然後雖然他對你很生氣,不過顯然卻有些拿你沒辦法,後來他又特地趕去救你,這些點點滴滴加起來,大伙越想越覺得這解釋可信,就把它當成真的了。」
她杏眼圓睜、小嘴微張,頓覺有些哭笑不得,幾次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認命的道:「他……我是說你們將軍知道嗎?」
鐵英咧嘴一笑,「你說呢?」
她看著一臉開心的余副將,突然覺得頭痛起來。
「你們沒想過要解釋嗎?到時候我離開了,你們要怎麼說?」
她想走?鐵英挑起濃眉,雖然他不認為將軍會讓她走,不過他還是微微一笑道:「什麼都用不著說,沒人有膽子敢問他的。」
「呃……」她苦笑,說得也是,想想也知道,依他那臭脾氣,有人敢問才有鬼。
……………………··小布包裡,有一把銅鏡、一支梳篦、一支玉雕的簪子,和一些胭脂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