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他著惱的道:「這有什麼好哭的!」
「嗚……走開啦……我不要和你講話……」林菱推不動他,便從他手臂下鑽了出去,邊哭邊往噴水池飄去,還不住道:「嗚……我要去洗嘴巴……」
洗──什麼?
歐陽青聽了臉都綠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是該做些什麼反應,只能一臉鬱悶又……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反正心裡就是怪怪的,那奇怪的感受讓他不安地跟在她身後,卻聽到她越念越過分,害他差點氣到內傷。
「嗚……完蛋了啦……你們這種有錢人的小孩一定亂親過很多人,嘴裡有很多細菌,我一定會被傳染的……嗚……搞不好還有愛滋病、登革熱、腸病毒、口蹄疫……然後我就會死掉了……」她極傷心的飲泣道:「嗚……我不想死啦,老爸……老媽……嗚嗚嗚……」
歐陽青一翻白眼,沒好氣的冷聲提醒她:「你已經死了。」
誰知她一聽,乾脆停下來,跪坐在半空中,放開聲哇哇大哭,還不忘埋怨他:「哇啊啊啊……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啦……」
瞪著哭得像三歲小孩一樣的女孩,他頓時不知該開口叫她閉嘴,還是伸手拍住她,或是拿東西敲昏她比較快。
最讓他氣悶的,是她那句一再重複、再三反覆地說個不停的「我討厭你」!不知道為什麼,他聽了就覺得很生氣。
見她越哭越大聲,久久不肯停止,他的臉色也就越來越難看,最後終於受不了她那號啕大哭的方式,他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
「我沒有。」
「嗚……我不要聽、不要聽啦,我才不要聽你講話……」林菱紅著鼻子,邊掉淚邊摀住耳朵,還死命地想往上飄。
歐陽青手一伸,便將她從半空中拉了下來,然後扒開她摀住兩耳的小手,僵硬地冷聲重複道:「我沒有親過別人。」
「沒親過?你騙鬼啊!」她傷心得皺著鼻頭抗議,不相信他說的話。「嗚……你以為我是鬼就很好騙嗎?嗚……放開我啦……大壞蛋、大色狼、大騙子、大王八……」
他聞言可真的火了,緊抓著她兩隻透明的小手,突地喝道:「閉嘴,別再哭了!」
她嚇了一跳,在瞬間噤了聲,不過……也只有一瞬間而已,沒兩秒她又開始發出傷心的哀泣聲,「嗚……你欺負我不夠,現在還要凶我……嗚……你本來就亂親人,我又沒有說錯……」
這個死腦筋的女人!歐陽青快被她弄到抓狂了,心頭那股郁氣就是壓不下來,火氣難得地熊熊燃燒,一時口快便道:「笨蛋,你是第一個!」
林菱遲鈍的腦袋過半秒才反應過來,她頓時停止嗚咽,趕緊抹去淚痕問道:「啥?你說什麼才再說一遍!」
他剛才話一說完就後悔了,這時怎肯再說一遍,惱羞成怒的嚷道:「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你剛剛明明說了,說什麼我是第一個!第一個什麼啦?」她提高了音調,眨巴著好奇的大眼。
「說你是開天闢地以來,地球上誕生的第一個笨蛋。」他冷著臉拋下這句話,便向後轉身離開,尷尬的神情卻在轉身後立刻浮現。
林菱這次被罵笨蛋卻沒反駁,只是歪著頭努力想著剛剛他說的那句話,直到歐陽青走進屋裡時,才聽到身後傳來她慢半拍的驚叫──
「啊,你是說剛剛那是你的初吻嗎?不會吧?」
聞言,歐陽青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紅,頭也不回,「砰」的一聲,用力將門關上。
右手掌遮住半邊臉,歐陽青不高興的從指縫中瞪著鏡中的自己。
天曉得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天曉得他到底為什麼會在意她對他的評價,天曉得他為什麼輕易就會受她影響,天曉得他十八年來沒對女孩子感到興趣,卻在這兩天突然被她吸引!
鬼才曉得他為什麼會想吻她!
OK,他承認那不只是一時氣憤,他心底其實想很久了,只是沒有察覺。可是就算他是十八年來第一次想吻女孩子,但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一個以透明的形式存在,而且還聒噪得要命的幽靈?
歐陽青緊蹙著眉宇,死盯著鏡中的自己,不滿臉上的紅潮仍未完全褪去。
鏡子中的那張臉,有著性格的黑眉、挺直的鼻樑,青綠色的雙瞳看似冰冷的琉璃,緊抿著的薄唇顯得有些無情。但以男子的標準來看,他這張臉還是長得太漂亮了些,所以常招來眾人注目的視線,讓他覺得自己好比動物園內被強迫展覽的稀有動物,他因此更不喜歡顯露出情緒,總是保持著木然冷漠的神情,可惜,此刻頰上的紅暈卻破壞了這冷漠的形象。
他知道自己外形很不錯,在學校,在外頭,他不只一次聽人說過他長得很帥,他的不苟言笑、冷面無情反而被許多女性認為很酷,每次同齡的女孩看到他,都會像母雞一樣咯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
如果……如果她也像那些普通女孩子一樣,只要看見他這張臉就會語無倫次、胡亂傻笑,那樣的話,他還知道該怎麼處理。但她偏偏不是,從一開始到現在,她雖然也曾說過他很帥,但對他俊帥容貌的評價只說過一句話,就是他太小氣會對不起老天爺給他的這張臉──
他真不知道該做何感想,心裡一方面認為這樣很好,至少她沒成天黏在他身上:另一方面,卻矛盾得對她這種過於「平淡」的反應感到不悅。
特別是方纔,一想到他吻了她之後,她竟然哭得唏哩嘩啦,還說要去洗嘴巴,讓他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好像成了讓人嫌惡的老鼠一樣,害他進屋後,忍不住來照照鏡子,懷疑越自己的長相忽然變醜了,要不然她怎麼會有那種反應?
但他左看右看,鏡子中的這張臉還是十八年來天天看到的那張臉,除了多了那抹尷尬的紅潮之外,並沒有變得丑一些。瞪著鏡中那張漂亮的臉蛋,他越發不爽地想著,她剛才究竟是在嫌棄他什麼?
「少爺……你還好吧?」木管家經過大廳時,看見少爺難得地站在鏡子前,而且一站就站了五分鐘以上,可是少爺非但用一隻手遮住了大半的面容,臉上還隱隱有著忿然不悅的神情,讓他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該死。
木管家的出現讓他臉上逐漸褪去的尷尬紅潮重新鮮明起來,用眼角餘光瞄到他一臉狐疑擔心,歐陽青一僵,硬生生地將手掌移開,將手插入褲子口袋,努力維持冷然的回道:「我沒事。」
「呃……這鏡子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歐陽青臉一沉,僵硬的轉身離去。
咦?他是不是看錯了,少爺怎麼好像在臉紅?木管家眨了眨眼,想再看清楚,少爺卻已經走遠,他忍不住看向那面鑲在壁上的大鏡子,裡面的人影也狐疑的回視他。
不可能,大概是他看錯了──啊,白頭髮。
木管家湊上前,瞇著眼將額前那一根冒出來的白髮藏到黑髮下,然後稍稍撫平了微翹的發尾,又拿出手帕將鏡角的灰塵拭去。
見擦乾淨後,他小心的將手帕摺好收進口袋裡,重新整理了儀容,對著鏡子審視再三,確定全身上下都很整齊之後,才滿意的挺直了腰背,雙手扯了扯西裝外套,再撫平了它之後,擺出英式管家慣有的撲克臉,平靜的走開做事去。
※ ※ ※
啊啊啊──剛剛他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我的天,那真的是他的初吻嗎?林菱輕掩著小嘴瞪大了眼,呆了半晌才迅速往大屋飄去,想追過去問個明白,但飄沒兩尺又緊急停了下來。
不行、不行,林菱瞧瞧右邊圍牆那一頭,又看看左邊歐陽青消失的門,看他把門關得那麼大聲,一副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林菱想了想,決定不要現在去招惹他,免得自討苦吃,雖然她實在很好奇,但他又不會跑掉,她還是先去看看圍牆外面的情況好了。
主意既定,她回身又往那高兩尺的圍牆飄去,一忽兒就飄上牆頭攀著,露出半顆頭向外探看。
呵,好險,還在。
她好奇的看著外頭那位從剛才就一直蹲縮在牆角,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可愛小女孩,瞧她粉嫩嫩的雙頰,水水的大眼晴,長長的睫毛,身上穿著可愛的白洋裝,手上還抱著一隻看起來有些舊的兔子玩偶,看起來真是可愛斃了。
啊,好可愛、好可愛喲,她看起來好像洋娃娃喔。
林菱傻笑地看著那位小女孩,恨不得能把她抱在手中親一親。
不過,事情好像有些奇怪。林菱轉頭看向馬路四周,從剛才到現在,她都沒看到小女孩的身旁有任何人出現,她一個人乖乖的蹲在牆角,看著馬路的另一頭。
從她發現這個小女孩到現在,少說也過了半個小時,雖然這兒是山區本來就少有外人,但小女孩總不可能是自個兒冒出來的吧?可是她始終沒看到有任何人類出現過。林菱皺起了眉頭,難道她被人拋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