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琴若是那種蠢蠢的女人就好了。」他自嘲著,這樣他就不用老是因為猜不透她的心意而惶惶不安了。
不過若是他會愛上那種所有想法都讓人一目瞭然的女人,過了十年後的現在,他人就不會在這兒了。
※ ※ ※
這次醒來,已是午後兩、三點。風琴體溫已恢復正常,睜開眼時,方自在正閉著眼假寐,她只稍微移動了一下,他很快便清醒了。
「你好多了?」
「嗯。」她坐起身來,將長髮撩到耳後。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她和他有個兒子,而她瞞了他十年。
他該知道了吧?畢竟他們父子長得如此相像。
忽然間,風琴有些心神不寧起來,因為她不知他若問起,她該如何回答。
為什麼瞞著他?為什麼執意生下?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那麼多的為什麼,答案都只有一個,而那個答案,她實在不想讓他知道。
「怎麼了?」
「什麼?」她被他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警戒的回首望著他。
「你看起來很……坐立不安。」他揚眉,雙手抱胸,扯了下嘴角說。
討厭,這傢伙的觀察力為何總在這種時候變得特別厲害?風琴瞪著他,決定快刀斬亂麻,「你該知道是為了什麼?」
他該知道?方自在一臉茫然,他為什麼該知道她為什麼不安?難道她是因為被他抱著睡了一早上,所以才不安嗎?這一點,對她來說好像不構成原因,她太過聰明冷靜了,大部分的事都是衡量輕重得失後才會去做,當事情木已成舟,就算錯了,她也不會浪費時間去後悔,只會想辦法解決。
方自在想了半天,實在想不通,只能呆愣地重複道:「我該知道?」
風琴見狀,有些遲疑了。難道他還不知?
「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麼?」他側著頭輕笑問:「現在是在幹嘛?玩猜謎遊戲嗎?」
他不知道。風琴這下真的確定了,那……自己該說……還是不該說?她望著眼前的男人,猶豫著。現在不說,他遲早也會知道,但若說了,她不知自己該期待或希望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他的怒氣或是震鷘。
也許他根本不在乎,但……如果他在乎呢?
風琴眼中閃著不確定,無論他在不在乎,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當頭,房門被人猛地推開
「媽,你醒了嗎?」風曄探頭進來,見老媽醒了,便道:「唐鷹哥哥來找你。」
房裡兩位大人僵在當場,方自在不知該如何反應,聽到那聲稱呼,他只覺得自己像被雷打到了。他震懾的望著風琴,卻發現她臉上閃過一抹……心虛?
「知道了,你讓他等一下,我等會兒就下去。」風琴回頭對兒子說,聲音有些不穩。
等風曄下去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幾乎是尷尬地收回自己始終放在她腰上的手,他從床上站起來,腦袋仍是一片空白狀態,當他開口,只覺得喉嚨莫名乾啞,「抱……抱歉,我……我……不知道你結婚了。」
話一說出口,他才經由自己的口中真實地認知到這件事,心肺倏地開始絞痛。方自在僵硬地望著她絕美木然的容顏,腦海中只能痛苦的想著,她嫁人了,還生了個兒子——
她不再是屬於他的了嗎?不,她從來不曾真正是他的。
眼中閃著複雜不明的情緒,他雙手插在褲袋中緊握成拳,然後退了一步,因為怕自己忍不住上前緊抓著她搖晃,怕他脫口問出不該問的問題,甚至怕他失去理智將她綁架,讓她只成為他一個人的。
另一個男人,一想到有另一個男人曾經看過她的笑容、品嚐過她的滋味、親吻她雪白的裸背、埋在她柔細的黑髮間、擁抱過她……光是想像她信任另一個男人,想像她躺在另一個男人的臂彎中,他就嫉妒得無法忍受——
「我沒有結婚。」看著他臉上神色一變再變,風琴迎視他灼人的眼,一臉木然地輕啟芳唇。
沒有?他屏住氣息,這句話點燃了他的希望,無數個可能性在他腦海中閃過,他選了一個他最希望的,「風曄不是你的……」
「他是我兒子。」她雙眼眨也不眨的回答,仍是一臉平靜。
嘩——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好短暫的希望,方自在表情扭曲的想著。隨即又想到那孩子的父親,她為什麼沒和那人結婚?老爺子為什麼會以為……
明知道自己不該問,也沒資格問,他還是忍不住僵硬的開口,「他的父親為什麼沒有……」
「他出國了。」風琴仍坐在床上,裡著涼被,但原本冷的像座冰雕的神情,卻在此時似是裂了一角。
心肺因為看到她的表情而加倍疼痛,雙拳更加緊握,他一點也不喜歡他所看到的,他不想看到她因為別的男人而顯露出來的脆弱。
風老爺子搞錯了,她在等的是那個孩子的父親,不是他……
這個認知讓他幾乎無法動彈,只能僵在那裡,覺得心已死去。
風琴深吸口氣,直直地望著他又說:「他不知道我懷孕了,不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
聽到這裡,他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天,為何要這樣折磨他?為何要讓風老爺子認錯人,給了他一個美好的希望?他不該回來的,如果沒有回來,他至少還可以假裝她是愛他的,為什麼要讓他回來面對這個她愛上別人的殘酷事實?
不想再聽下去,他猛然轉身離去
風琴一僵,一陣旋風刮起,砰地關上房門。
他停住,瞪著被風關上的門,掙扎著是否該開門走出去。
勉強使用能力,風琴氣虛地撫著疼痛的胸口,輕喘道:「我話還沒說完。」
耳中聽著她虛弱的語音,他真想回身告訴她,他不想聽!想要她別那麼殘忍!但她聲音中透出的脆弱,也讓他的理智稍稍回來,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不允許他就這樣走掉。
他站在那裡內心掙扎良久,當年是他對不起她在先,她會愛上別人無可厚非,如果今天他不能給她幸褔,至少……至少他可以靜待她找回那個該死的男人,雖然那樣做會讓他痛苦一輩子——
方自在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回過身,望著他一直深愛的女人,瘖啞的問:「孩子的父親叫什麼名字?」
這個笨蛋!
風琴仍然撫著心口,真想踹他一腳,她瞪著他,然後說:「他姓方,名自在。」
姓方?他在心裡重複,苦澀地想著,竟然還是本家兄弟。姓方,名自在,合起來念就是方自——
「什麼?」他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整個人像是被鐵錘K到,一臉愕然。
在呆滯地靜默三秒後,方自在那一向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一張嘴,突然開始結巴起來,「你……你你是說……他……他是……是……」
「你的兒子。」風琴微微揚起下巴,雙手更加抓緊涼被,他要是膽敢說出一句侮辱她的話,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我的?」胸中氣息一窒,方自在只覺得顛倒的世界一下子翻正了過來,他不敢相信,像是機械人般僵硬的走向坐在床邊的風琴,然後垮下來,激動地抓著她的肩膀,聲音顫抖的問:「他真的是……」
他竟然敢懷疑她?「你這個——」風琴臉一沉才要開罵,卻見他跪了下來,猛地將她整個人緊緊抱住,幾乎壓出了她胸肺中所有的空氣。
「老天……」風曄是他的兒子,她懷了他的孩子,而且生了下來……
胸中漲滿了無法言喻的情感,原來愛情真的會讓人變得愚蠢,他怎會沒想到?方自在眼眶濕潤地緊緊抱著她,只能哽咽的重複,「老天……」
抱著自己的男人,激動的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耳畔感覺到一股濕熱的氣息,讓風琴將那些罵人的話全拋到九霄雲外,他是在乎的,而且不是普通的在乎。
她有些放鬆了下來,下巴輕靠在他的肩頭上,輕輕吐出一口悶氣。她閉上眼想著,為什麼他的懷抱,總讓她覺得既安全又溫暖?
當方自在好不容易平復心中那股激動,他才有辦法開口說出其它的字眼,「你什麼時候知道……」
「方姨意外過世的那天。」
他一怔,「所以你那天才會剛好也在醫院出現?」
她沉默,沒有否認。那天她身體不舒服,所以去醫院檢查,醫生卻告訴她,她懷孕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想說時,你已經說你要出國了。」她仍枕在他肩頭上,平靜的回答。
他啞然,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所以你就不告訴我?」她的不信任真的讓他很痛心,他沙啞的問:「在你心中,我就是那麼不負責任的人?」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方姨才剛過世,我只是不認為當時是告訴你這件事的時候。」
「當時不是時候,什麼才是時候?」他鬆開她,望著她木然的面容,雙手扶著她的肩頭,忍不住生起氣來,這女人為什麼總是喜歡把事情一肩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