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不群聞言有些汗顏地拱手道;「水前輩別這麼說,在下來此未先行表明身份,確有錯處。何況,……在下不得已之下冒犯了大小姐,這才真要請水前輩見諒才是。」
水雲方要回答,卻聽聞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怎麼回事?」他皺眉問底下徒兒。
「師父,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被人脅持了!」
「什麼?」
水雲還沒反應,就聽戰不群大吼一聲,一跨步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來報小徒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焦急的問:「人在哪裡?」
那人被他一抓,兩腳都離了地,嚇得回道:「本……本來在東苑,可後來被白師傅追趕,往後園去了!」
戰不群手一鬆,立刻急射而出,直往後園。
水雲也不慢,抓了金刀就往後園趕去。
蕭靖和戰青見狀也跟了出去,但戰青在出了門後卻掏出一細長竹籤,並以火把子點燃,竹籤發出一尖銳聲響,迅即被空飛上夜空,並炸了開來,發出刺眼青光。
「你和哥做的這東西真不錯。」她笑道。
蕭靖聞言露出微笑,大言不慚的說:「當然,你相公我聰明嘛。」
戰青笑瞄了他一眼,倒是沒反駁,只同他一塊兒朝後院而去。
她今年流年不利嗎?
當王世昌枯瘦的手指像鳥爪般范住她雪白的頸項時,水若忍不住這樣想著。
方纔她才和巧兒從地牢出來,經過五妹的居所時,暗夜中一人竟飛跌出來,差點將她撞倒。
她驚魂未定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人突地又彈起,一掌打飛了她身旁的巧兒,跟著便箝住了她。
「把人放下,我留你一命。」白師傅冷聲說著,緩步從屋裡走了出來。在沉暗的黑夜中,白衣白臉的他看起來更像是勾魂鬼差。
這一陣騷動引來附近守衛,但眾人才聚過來,便見那人抓著了大小姐,投鼠忌器,沒人敢亂來。
「別過來!」那惡徒低沉一喝,抓著她便往後飛退。
水若認出這人的聲音,後又終於在微光中瞧清了他的樣貌,不禁驚呼出聲,「王叔!你——」
「別叫!」他面目扭曲,手爪一用力,指甲幾乎箝進她的皮肉裡。
水若頸項滲出血絲,痛得無法出聲。
王世昌抓著水若飛奔,每每驚恐的往後瞧時,都會看見那在屋中一把便傷了他的白衣人。只瞧他衣袂飄飄;像個鬼魂般如影隨形的跟在身後不遠處,駭得他心驚膽戰,只能奮力奔走。
不覺中,他竟被白衣人逼至後園懸崖處,前頭無路可退,他只好抓著水若反身,恐懼的大喝,「站住,不准再過來!」
他人還沒站穩,就見一巨漢趕到。一見此情況,那巨漢立時站定,虎視眈眈的盯著他道:「王世昌,把水若放了!」
話聲未落,前方又多了三人,一是水雲,另一男一女他卻未曾識得。
王世昌再笨,也知道自己這回插翅難飛。只一個水雲他便打不過了,何況還有那武功莫測高保的白衣人,再加上這名輕功高絕的大漢,和那對身份不明的男女,他現下就算有十隻手,怕也抵不過眼前的這些人。
「不准過來!難動我就殺了她!」他驚恐的看著前方人馬,一緊張之下。箝住水若的手就更用力了。
「啊……」水若痛得眨出了淚來。
戰不群見狀臉都綠了,急得就要衝上前去——
「站住!你再過來,我帶著她一起跳下去!」王世昌臉白了一白,冷汗淋淋地大叫著,邊又向後退了一步。
戰不群見狀立時緊急煞住腳步,不敢再動。
「世昌兄,有話好說,別為難小女。」水雲開了口,態度和緩,怕不小心刺激到他。
「沒什麼好說的!」王世昌拉著水若又往後退了一步,崖邊因他的移動登時往下掉落不少塵沙。「全都給我退開!」
「水家一向對你不錯,你為何做出這等錯事?」水雲歎了口氣,再開口吸引他的注意。
「不錯個屁!」王世昌目露凶光,惡狠狠的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在水家做牛做馬那麼多年,那些錢本來就該是我的!」
一旁的戰青聞言,忍不住火從中來,斥道:「本來就該?哼!就像泉州陳家船廠本來也該是你的嗎?」
王世昌聞言一驚,沒想到竟有人知道當年那事。
「你——你是誰?」
戰青並求答他,只目光炯炯地道:「八年前,陳重耀念你是他師叔,是以放你一馬,當時你是怎麼答應的?」
「你——」他血色盡失的看著戰青,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她冷著臉看他,又道:「如今你違背誓言,又在此為非作歹、重施故技,難道你以為這會兒還有人能保你不成?」
「你到底是誰?!」玉世昌驚懼的大叫,手下更用力的抓緊水若。
她眼一瞪,一字一句的冷聲回答,「我是戰青!」
隨著她的話落,王世昌身後原本一片漆黑的崖下突然大亮。
王世昌反射性的往後一瞧,只見崖下竟是洞庭湖,且湖上停了二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舶,艘艘皆燈火輝煌,船上站滿了戰家兒郎。
在這短短一瞬,他想起了這位傳奇女子,想起人在戰家的師兄祁土貞——
戰不群怎肯錯過這次機會,立時飛身上前欲搶救水若,王世昌此時回過頭來,及時回身和他對了一掌。
砰地一聲巨響,兩人雙雙被震退一步。
所有人相繼躍起,打算攻他個借手不及。
豈料王世昌腳才往後踏下,那崖上便崩了一塊,眾人還未落下,王世昌已帶著水若雙雙落下屋去。
「水若——」戰不群心膽俱裂的狂吼一聲,衝撲上前!
本來他已及時抓住了她的衣袖,沒想到王世昌那卑鄙小人為求自己活命,竟一扯水若,借之提氣飛身而上,臨空還又踏了水若肩頭一腳,把她當踏腳石般,重新飛回崖上!
水若因此往下猛地一沉,戰不群抓到的衣袖登時因而撕裂;眼看她直直落下崖去,戰不群再顧不得其他,大腳一踏崖石,跟著跳了下去,並吐氣沉身,在半空中趕上落下的水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頭,再反手將她往上一送,將她送回崖上。
「不要呀!不群——」水若驚恐的看著他送自己回去,他卻繼續往下跌落,不禁伸出雙手失聲大叫。
戰不群看著她被水雲安然接住,咧嘴一笑。
下一瞬,他便嘩啦躍入黑沉沉的水裡,濺起老大水花……
水若最後看到的,便是他那嘴白牙。
已經三天了,戰家、水家的人搜遍了洞庭水域,卻什麼都沒找到。
她望著浩瀚湖水,告訴自己: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雖然……所有的人,大都已不抱希望。
那一晚,白師傅殺了王叔,爹則從頭到尾緊抓著她,因為當她聽聞戰姑娘說他不會游水之後,立時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直哭喊著要下水尋他。
戰姑娘之後立即跳了下去,蕭公子也下了水,所有戰家兒郎都下了水,然後水家的人也跟著加入,洞庭湖這一方喧囂了一整夜,卻因為夜深水黑,沒人找到他。
除了第一夜之外,她沒再掉淚,只是跪坐在這崖上,緊緊握著他的紅玉,動也不動地望著湖面。
任何人勸,她都不肯離開,堅持要在這兒等他回來。
他會回來的,她相信。
他答應過的,他答應過不會死的,他答應過要娶她為妻的!
她相信他……
水若緊緊握著那塊血紅的龍玉,一再一再的告訴自己,他還活著!
「小姐,你別這樣……」巧兒紅著眼眶,聲音沙啞的再度勸說,「小姐,你這樣不吃不喝,戰爺若知道了也不會高興的……」
水者仍是不動,只是木然的看著前方。
「小姐……」巧兒已經不知該怎麼辦了,只能帶著哭音喚她,希望能得到一點反應。
她依然沒有反應,只有湖上微風拂過,揚起她幾縷秀髮。
巧兒雙膝一彎,突地端著食盤跪下,哽咽的說:「小姐,我求求你……」
水若不曾動彈,久久才發出虛弱的聲音,「你回去吧,我不吃。」
巧兒聞言火從心起,氣哭地起身罵道:「小姐,你不要那麼任性!戰爺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在水底閉氣三天的!他已經死了!你聽到沒有?」
水若未曾回頭看她,聽聞此言只是更加握緊了手中的紅玉,輕輕地、柔柔地,低喃重複著相同的字句,「他答應過的,他答應過不會死的,他答應過要娶我為妻的……」
當巧兒聽清楚她所說的話時,只覺一陣淒楚心痛,所有的詞句都梗在喉中,再罵不下去了。
一人拍上了她的肩頭,巧兒回首,只見戰家大小姐站在她身後。
戰青眼中閃著淚光,輕聲對巧兒道:「我來吧。」
巧兒看著虛弱的戰家大小姐,淚珠差點又掉下來。
戰家大小姐才剛生完孩子,連月子都還沒做完,那天卻立刻跳下水去尋戰爺,若不是後來蕭公子阻止她再下水,怕是連她都會賠上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