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不覺又溜回戰青那雙美腿上,奇異的是,她裸足站在甲板上,卻意外的讓人覺得順眼,彷彿那美麗的雙足天生就不該穿鞋受到束縛。
「我以為船上不歡迎女人?」他頭也不回的問,雙眼光明正大的打男著那雙越看越順眼的赤棵足踝。
「是不歡迎。但丫頭的娘懷孕時偷跑上船,等咱們發現時船己出了外海,誰知才回航到一半,丫頭就急著出娘胎,孩子要出世誰也阻止不了,是吧?呵呵。」老頭咧嘴一笑,繼續道「然後呢,丫頭長大了,她也想上船,所以用盡方法達到了目的,如願的上了船,打破了禁忌。」當然他的幫忙是功不可沒啦,不過就算沒他的幫忙,丫頭也會想出辦法上船,就像她娘親一樣。
雖然這老頭三言二語說得簡單,蕭靖卻知道其實情況可要困難多了,他曉得一般海盜甚至普通船員是多麼迷信,顯然這位戰大小姐並沒有因為其父是當家頭子便有特權,從她想上船,直到如今的當家做主,這之中必是困難重重。
這和他原先所想的並不一樣。
蕭靖雙眉微蹙。早先,他一直以為她只是在岸上運籌維幔的千金小姐,也許有些氣勢、也許十分聰慧,但也只是眷著陵羅綢緞,打撈得漂漂亮亮在岸上掌控一切,他並未料到來此竟會看到她穿的像個少年,還打著赤腳在船上工作。照眼前她指揮若定、態度從容的模祥,顯然,也是她帶領著整個戰家船隊。
「船員們會服一名姑娘?」很難想像那些大漢這般聽從眼前女子的指揮,雖是親眼所見,但他仍是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口。
老頭又灌了一口老酒,眼中精光一閃,嘴角帶著神秘的微笑道:「如果她是龍女轉世就會。」
「龍女轉世?」蕭靖揚眉收回盯著戰青的視線,轉而看向他。
「你不信?」老頭笑著問他。
「船上的人都信?」蕭靖反問。
「只要和丫頭在船上相處幾天,想不信都有點困難。」老頭斜睨著他,一臉賊笑,「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以後?蕭靖雙眉糾結,「我沒打算——」
「你不是來打聽的嗎?」
「呃?」他有些,驚愕的看著這老頭,發現他不只武功高強,腦袋可也不是普通的靈光。
「要瞭解海龍戰家,只有上船才能真正的看清楚一切,」老頭笑著提醒,閒閒的又灌了一口酒,「小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呵呵呵。」
這老頭說的倒是沒錯,看著眼前正逐漸將主帆歸位、個個高頭大馬的船員們,蕭靖不由得苦笑著說:「是龍穴吧?」
「是呀。」老頭笑開了嘴。這小子頂聰明的,不過到了龍穴,得的可就是龍女了。瞧剛剛丫頭和他之間奇異的波動,這小子該就是丫頭的有緣人吧?活了這把年歲,該看出來的,他還是看得出來,眼尖得很咧。
老頭仰望藍天,笑瞇了眼。頭兒,看樣子,好戲開鑼羅!
第三章
「蕭公子大清早來訪敢問有何要事?」
主帆已歸了位,戰青一回身,發現蕭靖還未離開,心下明白他並非正巧漫步到河岸,而是專程找上門來的。
「這小子要留在船上。」蕭靖身後的老頭插嘴道。
「什麼意思?」戰青蛾眉微蹙。
「秦兄托各位運貨至長安、碰巧蕭某欲往長安訪友,秦兄便提議在下與各位一同北上。」蕭靖趕在老頭再度插嘴前開口,將臨時想出來的借口說了出來,省得還沒出航便被人趕了下去。
「你是監工。」她嘴角揚了揚,眼中帶著譏俏,直接拆穿了他的借口。
蕭靖有一瞬的尷尬、但很快便恢復過來。他微微一笑,乾脆光明正大的承認,「是可以這麼說。」
戰青伸手將被風吹到前頭的髮絲掠到耳後,直視著他道:「放心,我沒那麼不近人情。揚州城的商家以往沒和咱們做過生意,不信任咱們,派個人跟著也無可厚非。你要上船當然可以,不過……。」她頓了一下,然後將這位身穿長袍、書生打扮的傢伙上上下下給審視了一遍。
哼,白面書生一個!這姓蕭的身子單薄異常,怕是那長袍儒衫下也沒幾兩肉,就算是會武,大概在船上待個兒天就會受不了了。
戰青唇邊禁不住浮現一緘諷笑,繼續道:「這是商船不是客船,談不上什麼舒適,若途中太過顛簸,還望蕭公子見諒。」
這還是第一次有姑娘家這般打量他,未了還露出輕視的眼神,蕭靖心底可真是有些尷尬。但誰要他和這些個袒胸露背的船員比起來,看上去的確是有點兒弱不禁風,也難怪人家會一副瞧不起他的摸樣。
雖然說他那男性自尊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給它受了傷,不過,總不能要他為此就脫下長袍,顯示自己也是有一副寬厚結實的胸瞠吧?
他淡淡一笑,乾脆扮書生扮到底,文質彬彬的對戰青打躬作揖,「有勞戰姑娘費心了,蕭某會盡力適應的。」
看不順眼他逆來順受的笑臉,戰青皺了下眉頭,「咱們明日卯時開船,希望你不要遲到。」
「知道,謝謝戰姑娘。」他又拱了拱手,仍是笑臉迎人的對她彎腰鞠躬。
戰青眉頭擰得更深,卻不再對地說些什麼,一轉身靈巧地跳回原先那艘船上,那老頭見狀忙喊道:「丫頭,你讓這小子坐哪艘船啊?」
她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隨便,看蕭公子高興待哪兒便往哪兒侍,二叔你自個兒看著辦吧!」說完,她便一溜煙的消失在船艙之下。
自個兒看著辦?
祁士貞揚眉,拎著葫蘆側頭看蕭靖,眼底閃過狡猾的神色,……賊笑著問道:「小子,你想坐哪艘船?」
蕭靖但笑不語,只伸手指指前面那艘戰青剛剛才跳過去的戰家主船。
嘿,他就知道!
祁士貞的嘴咧得更開,「那你去收拾一下行囊,明早到船上找咱吧!」
※ ※ ※
翌日晴晨,卯時一至,所有的貨就都上了船,戰家載貨船隻也一刻不差地收錨起航。此次貨運為試驗性質,是以也沒商家敢一擲千金,大部分的貨都是不怎麼值錢的,米糧雖有,但不佔多數,貨物說實在的也不算多,只載滿了三艘舶,戰家其餘船隻仍停泊於揚州城外的河岸邊。
揚子江上好風光,河面波光鄰鄰,反射著金黃晨光,遠處有些單桅帆船滑行過江面,岸上則能見到幾位農家人挑著萊擔子往揚州城的方向行去,顯然是要去城裡販賣。
在這樣清新和煦的早晨,戰家船隻穩穩的揚帆順風向前行駛,沒多久,便通過水鬧駛進了運河河道,見一切順利進行,戰青也就進了艙房自個兒忙去了。
她這廂人才進門,隔房的蕭靖便踏出門口,到了甲板上。
岸上楊柳青青隨風飄蕩,偶有農家的水鴨在河上嬉戲。一隻母鴨帶著一童小鴨優遊穿梭楊柳暗影間,不時挽頭入水叼食著水草;河岸遠處的青草地上也可看到羊兒漫步其中,黃牛低頭緩緩嚼著青草,見到貨船駛過,也只用那烏黑清亮的大眼瞄了一下,便又繼續專心地進食。
蕭靖負手立於船舷邊,望著眼前優閒的景色,微微露出淺笑。這些年,他走遍大江南北,但此時此刻,卻還是覺得江南好;這裡沒有西域的黃沙、滾滾、烈日驕陽,也無北方的天寒地凍、戰亂紛擾,連流民匪寇都比北方少了許多。
看著這樣太平的景象,實在很難想像其他各地是連年災荒、俄殍遍野,他想趕半年前一路從西域回到長安時所見到的大批流民、匪寇,臉上笑容不由得一斂,輕歎一聲。
唉,人與人之間的爭鬥真不知何時方能罷體?
「你知道這條運河叫啥名嗎?」
蕭靖聞言回首,便見到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叔」,他微一頷首,淡笑答道:「若在下沒記錯,應是叫山陽瀆。」
「沒錯。」祁士貞讚許的點頭,「山陽瀆其實就是邢構,本為春秋戰國時期吳王夫差派人所鑿,後於前朝大業三年再加擴展,溝通了揚子江與淮河。咱們現在便是北上往惟河而去,然後從淮河接上通濟渠,再由通濟渠北上至洛陽,於洛陽卸下其中幾位老闆的貨,跟著才由洛水轉經黃河西行至廣通渠而入長安。你是要在長安下船,是吧?」
「是的,前輩。」蕭靖有禮的點頭回道。
祁士貞拿起葫蘆灌了一口老酒,瞄他一眼這道「甭叫我前輩。整天前輩、前輩的,聽多了我可是會背的。咱性姓祁,船上的小伙子都叫我二爺,你跟著他們叫便行了。」
「是,二爺。」蕭靖微微一笑,頓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出心中所想的,「聽二爺的口氣,像是十分熟悉這些河道?」
祁土貞哼笑了一聲,「豈止熟悉,咱可是曾在這些水溝中待上了十幾年。當年那狗皇帝聖旨一下,咱們這些小老百姓便被抓來挖河道,這一挖,便是十數年,每日睡醒,便是挖土搬石,到了放飯的時問,人人餓得兩腿發軟,吃的卻是稀米爛粥!我十二歲被抓來上工,直至二十五歲身子卻還瘦小得像個孩兒,若非後來遇到了咱師父,老子我幾十年前早死在這河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