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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黑潔明

  「戰姑娘,在下無意輕薄,只是你中了毒,我必須幫你換藥。」他低首對著懷中的人兒解釋,鼻端聞到她身上一抹馨香,幾乎讓他想湊上去輕吻她的額際。

  戰青明白他並無惡意,這的確是不得己之下的辦法,可她仍是覺得難堪,一口氣堵在胸口,訥訥不能成言,只得撇開頭不再看他。

  她腦中迥蕩著他剛剛說的話,猛地理解到地方纔曾解開她的衣衫,在她左胸上的傷口抹藥。就這麼突然地,傷口變得無比灼熱,然後那熱度便向外擴撒到四肢百骸……

  她身上的知覺忽然變得萬分敏感,感覺到她頸後溫熱的大手,感覺到他另一手攬著自己的腰,感覺到他溫暖的胸膛和穩定的心跳,感覺到她整個人幾乎是躺在他的懷中。

  戰青頓時羞紅了臉,立刻使盡力氣想離開他的懷抱,和他保持距離。

  她的體溫怎麼突然變高了?藍孔雀該只會讓她身體溫度降低才是呀!蕭靖袒心的問:「你還好吧?」

  發現自己實在虛弱的沒什麼氣力移動,戰青有些生氣地對著他說:「你……你放開我……」

  「啊?抱歉。」蕭靖這時才發現自己仍攬著人家,雖捨不得懷中的軟玉溫香,仍是趕快將她扶躺下來,替她蓋上被褥,大手不忘摸摸她的額頭,測一下她的體溫。

  發現溫度沒有他想像中的高,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讓小二哥送些上來。」

  「不要……」

  她好討厭自個兒這般虛弱,連想要躺下都得靠他幫忙。戰青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感到氣惱,眼眶不覺蓄積了些淚水,雖然知道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但她仍是賭氣似地將頭轉向另一邊。

  「那要不要喝些熱茶?」他溫言軟語的再問。

  「不要。」她短促的回答,聲音卻難掩一絲哽咽。

  她在哭嗎?蕭靖沒錯過那絲壓抑的哽咽聲,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他手足無措,不曉得該開口安慰她,還是該假裝不知道。

  他的沒有反應,卻讓戰青莫名其妙的更加委屈難過。

  她其實也不瞭解自己到底想要他如何,只是……只是剩著牆上他動也不動的影子,眼眶中的淚水沒來由地便如泉水般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聽到她的輕泣聲,蕭靖更加無措,他手伸到半空,突然又止住,半晌又縮了回來。他那隻手就這樣伸出、停止、縮回,伸出、停止、縮回,來來回回了好幾次,最後才輕歎口氣,鼓起勇氣將她的臉扳過來面向自己。

  其怪,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他竟也需要鼓起勇氣?

  蕭靖在心底暗暗納悶著自己奇怪的行徑,不僮為何事情一和她搭上,他就亂了方寸。

  替她拭去頰上的淚水,他有些心疼的低聲安撫道:

  「別哭……別哭呀,你不會有事的,等咱們到了長安,那人一定會醫好你的。」

  「如果……醫不好呢?」她紅著鼻頭、淚眼盈盈地看著他,臉上透著難得的脆弱與無助。

  「不會的。」他輕撫著她的面容,「他們一定會治好你的。」

  「我……」戰青望著他溫柔的面容,梗在心口的那股傲氣突然化去,她將臉貼著他溫暖的手掌,垂下眼瞼,輕咬著下唇,道出心中的恐懼:「我好怕……」

  「別怕,你不會有事的。」蕭靖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另一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像是要給她保證似地。

  她的淚從眼角滲出,浸濕了他的手掌。戰青聲音沙啞的說:「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戰青張開淚眼,望著地說:「假如……假如我不行了……」

  「不會——」他想再說卻被止住。

  她伸手摀住他的唇,微喘、哀傷地繼續道:「如果……我死了,請你幫我找回我弟弟。」

  「傻瓜,別胡思亂想,我說過你不會有事的!」他抓著她的手,忍不住輕斥。

  「拜託你……」戰青睜著淚眼請求他,「他名喚不群,右耳同我一般戴著這藍白相間的海龍環,請你一定要找到他。」

  「我不承諾這種無聊的事!」蕭靖微慍的拒絕她,「天下如此大,要找等你毒解了再自己去找!」

  「你……」戰青聞言火氣也來了,她從沒這麼求過一個人,他竟然這祥拒絕她!突然之間,一股熱氣又從胸臆間湧上眼眶,她只覺得萬分委屈:雖然努力想忍住,但淚水仍是奪眶而出。

  該死!蕭靖見她又落淚,暗暗在心中罵了自己一聲苯蛋:女人都是要哄的嘛,他幹啥在這時和她計較呢?反正他確定她不會有事的,先答應下來又何妨?但是……看到她一副交代遺言的樣子,他心中就沒來由的慌了起來,更為她不相信他的話而感到生氣:真是的!

  蕭靖著惱自己這般浮躁,卻又無法控制心中的慌亂,現下看到她被自己弄哭了:心裡頭除了愧疚、懊惱、無措,又加上了幾許心疼。

  「抱歉。」他手忙腳亂的替她拭淚,「你別哭了,我答應你就是。」

  戰青生氣的推開他的手,淚眼盈盈的抽噎著:「走……走開,不……不用你假好心,等……等我好了,我自己……會去找……」

  「戰姑娘……」蕭靖披她推開手,只覺得尷尬又不好受。

  「不要叫我!你……你走開!走開……」她像孩子般的叫囂,氣虛無力加上中問還夾雜著哽咽的哭音,一點罵人的氣勢也沒有,害她自個兒聽了更加難過,眼淚掉得更凶了。

  蕭靖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能杵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戰青見他不動,苦於沒力氣趕人,又不想讓自己哭得亂七八糟的樣子落入他眼中,只能側過身子背對著他啜泣,覺得自己實在是沒用到極點了。

  「戰……」他想喚她,但一想趕她方纔的話,聲音卻消逝在喉間,可最後他實在是不忍她繼續哭泣,只得做好被她再度拒絕的心理準備,將她抱坐上自己雙腿,攬在懷中柔聲安慰,「對不起,你別再哭了,這樣哭很傷身的。」

  戰青沒力氣反抗他,加上雖然不想承認,但她本來就需要別人安慰,何況她搞不好都快死了,哪還顧得到面子問題,所以便順理成章的待在他懷中,將臉埋在他胸前繼續掉淚。

  「噓……乖,別哭了……」他擁著她,輕撫她柔順的髮絲,在她耳畔柔聲安撫著,「我會幫你找到你弟弟的,你也會活著看到他,所以別哭了,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相信我……」

  昏黃的燈光下,他就這樣柔聲安慰著她,直到油盡燈枯,她才安靜下來,在他懷中沉沉睡去。蕭靖怕自己稍有動作便會把她吵醒,是以動也沒動一下,就讓她這樣睡著。

  不久後,因為昨夜一夜未眠,他也合上了雙眼閉目養神。

  窗外明月仍在,烏雲已散,星子在黑夜中閃耀著微弱的光輝,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蛙鳴,夏夜晚風徐徐吹來,帶來一絲涼意……

  第七章

  朝陽初升,當第一道金光射進房裡,他就醒了。

  望著懷中睡得如此安適的女子,他胸口莫名升起一絲暖意。

  她的發因長期日曬而色淺,雖不如黑檀木般漆黑,但在朝陽下卻閃躍著金紅色的光芒,標緻的五官,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只因中了藍孔雀之毒,是以面容有些蒼白,減了些英氣,添了些柔弱。

  昨夜見她突然落淚,還真教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若是尋常姑娘家,他還不覺得怎樣,但從揚州一路上來,他很清楚她的性子,她不是遇事便會哭哭啼啼的姑娘,也就是因為如此,她這一哭,反教他亂了方寸。

  唉,心神都被她牽著呀!

  蕭靖自嘲的笑了笑。她這次受傷中毒,才真的點醒了他,讓他知曉自身的心意,明白自個兒是真的愛上了這位、戰家大小姐。

  但願……但願那塊玉玦不是她的訂親之物,但願她還沒訂親才好。

  不過,他其實怕的也不是她訂了親,他怕的是……她心裡己有了意中人。

  想到她護著青玉玦的神情,蕭靖雙瞳一黯,摟抱她的雙臂不由得緊縮,決定等祁士貞一到長安便向戰家提親。

  她爹死了,但祁二爺應該能為此事做主,反正男未娶、女未嫁,就算她裡的訂了親,經過這幾天和他孤男寡女的相處一室,加上她傷在左胸,是他幫她吸的毒、治的傷,她也只能嫁他了。

  不可否認的,他在帶著她離開白馬寺時,心裡就已經打著這個主意了。

  戰家船隊本該昨晨開船,但她沒走,反而於午時出現在白馬寺,雖然知道這也許只是巧合,她可能是臨時起意想去上香,可他卻寧願想成是老天給的機緣,是月老將他倆牽上了紅線。

  蕭靖自信滿滿的想著,他才是她的有緣人,至於那位身份不明的意中人,他會想辦法搞定的——如果真有那麼一位仁兄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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