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停一下!」秦冬月聽得一頭霧水,忙伸手叫停。「呃……你可不可從頭開始,循序漸進的說明白點?還有,拜託你別哭了,你邊哭邊說,我聽得更不明白了。」她拿了條手絹給蘭兒,「乖,把眼淚擦掉,做幾次深呼吸。」
蘭兒接過手帕乖乖的照做,孟羅衣正好把藥拿了來,「娘,是不是這瓶?」她將藥遞給娘親。
「對。」秦冬月接過手,然後吩咐女兒,「你去前頭幫劉爺爺,要是客人上門就叫我。」「好。」孟羅衣應了聲,便跑到客棧前頭去了。
秦冬月把瓶子打開,將乳白色的液體輕輕抹在蘭兒的傷口上,「這是青雲上次來的時候給的,傷好了以後比較不會有疤痕。」
「涼涼的。」
「是啊,涼涼的。」秦冬月邊幫她抹藥邊問,「你怎麼會被強盜抓去?石頭當時不在嗎?」
蘭兒深吸了口氣,簡短的將所有經過告訴她。
秦冬月這才知道原來蘭兒是因為心中還殘留被那些強盜鞭打及差點慘遭強暴的陰影,所以才會怕同樣身材高大的石頭。
不,應該不只是怕石頭,而是怕了所有高大的男人。
蘭兒淚眼盈盈,哽咽的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曉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秦冬月懂得她的矛盾,蘭兒喜歡石頭的事,早在幾年前她就看出來了。
以往每年赫連鷹都會陪著大娘、石頭及蘭兒來這兒住上幾天,通常就看到蘭兒默默的跟在石頭身邊,幫他處理一切瑣事,水汪汪的黑眸總是在別人不注意時偷偷的看著他,若是讓人逮到她偷看的視線,她就會立即羞紅了臉。
當時她還覺得這兩個人挺配的,像石頭這種個性強硬倔強的,就是要配蘭兒這樣溫柔乖巧的女孩。
只不過這顆笨石頭」直沒開竅,蘭兒又不敢將感情說出口,就這麼一拖幾年,沒想到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唉……
秦冬月歎口氣,拉回思緒問道:「那你現在想怎麼辦?」
「我一直在礙著他,現在又變成這種情況,所以……」說到這裡,淚水又不斷滑落,蘭兒就這樣淚流滿面的看著秦冬月,「所以……可不可以讓我留在這裡?我不想再麻煩他,可是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冬月鼻頭一酸,輕擁著蘭兒說:「傻瓜,什麼沒地方可去,你現在的身份可是我妹妹耶,當然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來。」
「謝謝……」
「笨蛋,謝什麼?!二我當初要是沒出那假死的餿主意,你現在早回皇宮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會遇到那些強盜了。」秦冬月自責的說。
「別這麼說,是我自己選的。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的。」蘭兒十分確信這一點,因為若是回到宮中,她就不會遇到他了;雖然……是這樣的結果。
她心酸的想著,他若得知她要留在玉泉鎮,該會鬆了口氣吧……
她要留下來?什麼意思?赫連傲發現自己的思緒變得異常遲鈍,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理解秦冬月剛剛對他說的話。
「就是住在這裡,留在玉泉鎮和我、孟真、劉叔,還有我家那兩個小蘿蔔頭一起住,直到她想嫁出去為止。」秦冬月邊說邊站在椅子上,將牆面上寫著「清蒸鱸魚」的木牌拿下,掛上手中那塊寫著「紅燒黃魚」的木牌。
嫁出去?!他的臉白了一白,感覺像是被人砍了一刀,狠狠的一刀,刨出了在胸腔中跳動的心臟,胸口突然變得空空的。
「她想嫁人?」聽到嘴裡發出這句乾啞的問話,他只覺得那不像自己的聲音。
「女孩子家當然會想嫁人啊。對了,蘭兒好像也二十多歲了吧,在這個時代早該嫁人了。若是她早點嫁,搞不好早就是好幾個娃兒的娘了。」秦冬月忙著換牆上的菜牌,也沒多想,隨口就答。她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我想暫時還不可能吧,我看她現在的情況根本沒辦法嫁人。不過嫁人不是重點,重點是蘭兒本來就該——咦,人呢?」秦冬月一轉頭,卻發現石頭已不在原位。
「石頭叔叔早就走掉了。」孟羅衣坐在櫃檯內的椅子上,用肥肥的小手支著下巴說。
「他剛才不是才在問我話嗎?什麼時候走的?」秦冬月抱著木牌,跳下板凳問女兒。
「就是你說到什麼好幾個娃兒的娘的時候,他臉色臭臭的就走了。」
臉色臭臭?
秦冬月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聽女兒在那邊哀哀叫餓。
「娘啊,我肚子好餓,咱們什麼時候吃飯啊?」
「你喔,整天就知道吃,小心變成大肥豬。」秦冬月走到櫃檯前,用食指將女兒的小鼻頭往上撐。
「才不會!」孟羅衣上半身往後一退,兩隻小手死命的摀住鼻子,嘟著小嘴說。
「會。」秦冬月逗著女兒。
「不會!」她扁嘴抗議。
「會。」秦各月斬釘截鐵的說。「不會啦!」孟羅衣大聲說,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我說會就會。」秦冬月笑咪咪的欺負她。
孟羅衣小臉通紅、嘴角抽動,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跳下椅子邊哭邊跑去找爹爹告狀:「爹,娘欺負我」
蘭兒要留下來。
留下來,留在玉泉鎮。
就因為她沒頭沒腦的怕起他來,所以就要離開他?!
山澗、巨岩、飛瀑。
打在巖上濺起丈高的水花,就像他胸中澎湃洶湧的怒氣。
離開他,不跟了,因為她想嫁人!
嫁人?開什麼玩笑!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她卻怕他怕得要死,還想嫁別人?!
赫連傲越想越火大,猛地站起身脫下上衣,撲通一聲便跳下水,在兩岸間不斷來回,在水中發洩怒氣。
他帶她來給冬月姊看看,是想她們都是女人,冬月姊總能問出蘭兒到底為什麼怕他;結果答案沒問出來,卻問出了她想留下來嫁人!
她到底怕他什麼?當年一句報恩就不顧他意願的跟了他八年,現在突然之間想嫁人就要離開他,她把他當成什麼?
他閉氣往水底潛去,在水底盤腿坐著!雙手抱胸,透過蕩漾綠波,瞇眼看著水上隨波晃蕩的景色,忿忿地想著。
想離開他嫁別人?休想!
蘭兒是他的,命是他的,人是他的,心也必須是他的!就算要嫁,她也只能嫁給他!
但是要怎麼做,才能讓她不再怕他?
他冷靜下來-在水中想著……
水。
大量的水,緩緩流動的水。
赫連傲嘴角揚起,想到了一件事——
蘭兒怕水。
他曾在這裡救過她,他第一次救她也是因為她在長安落水。
她怕水,他只要將她帶到一處無人的湖中小島,她無法離開,就必須習慣他!久了之後就不會再怕他了。
對,就是這樣!
他咧嘴一笑,一彈腿,急速從水底寬至水面,破水而出,抓起巖上的衣物興奮的飛掠回山下的悅來客棧。
不能讓大師兄及冬月姊知道這件事,他們一定不會同意他的做法。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也沒那耐心慢慢向他們解釋,因為他明白那兩人一定是站在蘭兒那邊,然後勸他慢慢來。
已烴都慢了八年了,還要他怎麼慢?若是這期間蘭兒看上了別的男人,一個她不會害怕的男人,難道就讓她真嫁給別人?
大師兄和冬月姊的確會這麼做的,如果蘭兒說要嫁的話。
所以他不能冒這個險,他寧願帶著蘭兒躲起來,即使那代表他必須躲過不少人——這其中包括爹娘的倪來客棧、二師兄的鳳凰摟、乾爹的海龍戰家、大師兄的虎騎軍遍佈關內關外水陸各地的眼線;因為各月姊定會通知他爹娘及其它幾位師兄,想盡辦法找到他。
想躲過他這些勢力無遠弗屆、過分關心他的長輩們並不容易,但並非不可能,因為天下很大,因為他的輕功很好,因為他是齊白鳳的關門弟子,因為他是赫連傲,更因為他是石頭!
石頭可以巨大堅硬如巨岩山嶽,也可以小如細沙!
十四歲前他跟著師父跑遍中原、北大荒,十四歲後他又花了八年的時間踏遍西域各國,那些時間可不是白花的。
師父他老人家曾於泰山之巔迎著朝陽笑問他:「人道是「登泰山而小天下」,為師的說這句話錯了,你認為如何?」
當年年方十二的他早已跟著師父跑遍了大江南北,看過了滾滾長江、濤濤黃河,見過北方一望無際的冰雪荒原,到過南疆充滿瘴氣的濕熱叢林;縱使如此,仍未達師父曲甘走過、見識過的十分之一。
登泰山而小天下?他可不這麼認為。
他把想法向師父說了,師父只是點頭微笑著,白髯在晨風中飛揚。
朝陽終於完全穿破雲層,萬道金光乍現,滾滾彩雲如濤似浪。
年幼的他為這壯麗的景觀而讚歎-並深刻體認到一件事——天下很大,真的很大!
「不見了?你說不見了是什麼意思?」那錦衣玉袍的男人一拍桌案,又驚又怒的起身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