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找到她,難道她真的就想這樣瞞他一輩子,不讓他知道他還有個兒子?!
「該死!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如雷般的怒吼再度迴盪在她耳邊,杜念秋驚恐的看著他暴怒的面容,彷彿又回到他欲置她於死地的那天。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記憶和現實交錯,她狂吼著心中的傷痛,卻仍是清楚的看見他憤恨的眼神。
不,不要!不要恨她!杜念秋呼吸一窒,整個人昏死過去。
這下可把一群人嚇慌了,特別是赫連鷹。他忙將她抱進房裡,一群人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點燈的點燈、拿藥的拿藥,好半晌才安靜下來。
赫連鷹欲守在她身邊,卻被石頭擋了下來。
他滿臉嚴肅,持刀擋在床前。
「你是什麼人?」石頭防備的盯著已經去掉易容面具的赫連鷹,認出來這男人便是在長安讓娘嚇得落荒而逃的人。為什麼娘會這麼怕他?
赫連鷹望著他的面容,奇怪自己早先為何沒注意到,這少年和年少時的他長相幾乎完全一樣。看著此刻一臉凜然的他,赫連鷹才發現他有著普通少年少有的沉穩,和方才在前頭活潑頑皮的小孩樣完全不同。「讓我過去,我不會傷害念……你娘的。」他不穩的改口,心中的挫折感深不見底。他來此處之前,可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個兒子,更沒想過他兒子會對他舉刀相向!
石頭望著他,這人看起來滿誠懇的,方才娘昏倒時,他的緊張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就不知他和娘到底是啥關係?他還未決定是否要相信這個男人,冷如風就從門外走進來道:「放心,他不會傷害她的。石頭,你幫我去藥鋪再抓些藥回來。」
石頭看向二師伯,見他點頭保證,這才放下刀子接過藥方出門抓藥去。
冷如風看看躺在床上的杜念秋,再看看臉色陰沉的赫連鷹,歎了口氣。
「石頭很護著他娘。師妹雖自稱是寡婦,但還是有些登徒子會上門欺負他們孤兒寡母,以至於石頭從小戒心就重。他個性不好,也不知是像誰……幾年前還常見他和人打得鼻育臉腫的回來,後來讓他跟著師父幾年,才見他穩重了些。」
冷如風見赫連鷹還是沉鬱的坐在床邊望著師妹,又道:「你別怪她,師妹個性本來就倔,以當年的情況,她根本不可能向你說這件事,而且就算她說了,你也不見得會信。事情會變成這樣,你們兩個都有錯。」
他思考了半晌,索性將事情全說了。「那年她回到中原時,只剩下一口氣而已,身子骨虛弱得差點保不住性命。師父要她墮了這孩子,她本來不哭不笑的像個活死人,聽到這事,卻下意識的死都不肯喝下那湯藥,後來師父拿她沒辦法,只好盡全力保住他們母子。趁這時候你該好好想想,當初她一個十六歲的姑娘,為何執意要生下這孩子,一手將他拉拔得這麼大?這些年來,我們幾個師兄雖想幫她,卻個個心有餘而力不足,有些事我們也幫不上忙。她這幾年受了很多苦,你這次若再傷了她,我們不會再坐視不管的。」冷如風說完,也不管赫連鷹會有什麼反應,便退出房去。
房裡寂靜無聲,赫連鷹的臉色從剛剛就一陣青一陣白的,好一陣子都只能望著躺在床上、血色盡失的杜念秋。
過了許久,他才握住她的手,沮喪地歎了口氣。
「你怎麼可以這樣懲罰我?」就為了他不信任她。她就帶著孩子一走了之。
十四年啊……清晨的空氣透著涼意,早起的鳥兒一早便離窩覓食,嘰嘰喳喳的擾人清夢。
天際才泛著一抹白光,玉泉鎮上的公雞就在吊嗓子了,這一啼更是讓人無法安眠。杜念秋在床榻上皺著眉頭一翻身,半個身子便翻出了床,下一刻,就見她連人帶被地跌到地上。
「好痛!」杜念秋齜牙咧嘴的咕噥著,睜開睡意尚濃的美目,一手揉著被撞疼的額頭。
搞什麼?她怎會睡到地上來了!
看清眼前的事物後,她才想起自個兒睡姿太差的壞習慣,三天兩頭掉下床是家常便飯。只有和鷹在一塊兒時,因為他睡覺時老愛抱著她,所以她才沒掉下床去。
杜念秋環顧四周打了個呵欠,發現這地方是自個兒的閨房,看看時間還早,便抱著被子爬回床上。
她抱著被子舒服的閉上眼打算繼續安眠,但沒多久,她忽然又睜開雙眼,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
我的老天爺!那傢伙找來了!
杜念秋滿心慌張,也不梳發、也沒換衣,就急忙跑到櫃子前拿出布巾,隨便塞了幾件衣衫、拿了幾兩銀子,跟著就要打包逃跑;因為太匆忙了,還打翻了一隻花瓶、踢倒了一張凳子。直到要踏出門,她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她猛地煞住腳步,回頭再打量了下被她自個兒翻得亂七八糟的閨房。
這是她自己的房間嘛,房裡也只有她一個人啊!
如果赫連鷹真的找到這兒來了,他是不可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的;他不是早將她五花大綁抓回黑鷹山,要不就是一劍砍了她,怎麼可能還讓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大覺?!
繃緊的神經倏地放鬆,她不由得腿一軟,癱坐在門邊。
哈!原來是她在作夢啊!「嚇死我了!」杜念秋輕拍胸口,緩緩急促的心跳。她就說嘛,那傢伙怎麼可能找到這兒來,她還告訴他石頭是她兒子,她才沒那麼呆呢!再說師兄怎麼可能那麼沒良心,還站在他那邊幫忙欺負……
等等,二師兄是很有可能做這種事的。杜念秋想到這裡,心跳不禁又加快下,不會的,她是在作夢嘛!對,是作夢而已。
她深吸口氣,嚥了下口水,這才緩緩站起來。
再看看自個兒住了十年的房間,她告訴自己,一切都好好的,沒事嘛!
到此,她的心跳才真正穩定了些。
真是,看她把自己嚇的!沒事做這種大爛夢,還把房間弄得像暴風雪過境似的,真是誇張。
杜念秋緩步走回桌邊,將包袱放到桌上,這才發現身上的衣帶都還沒綁好,露出大片肌膚,一頭長髮亂得像堆雜草,朱唇未點、粉妝未上。幸虧她方才沒有就這副模樣衝上大街去,要給那些三姑六婆看見,又要說閒話了。
這下也甭睡了,都是那個臭男人害的!
臭著臉收拾起房裡的雜亂,杜念秋嘴裡不時還叨念著,連梳頭時都要罵他幾句才甘心。
等打理好一切,天色也早已大亮,想來石頭和小樓、蘭兒應該早醒了,她也得開門做生意了。
將長髮挽成了髻,她便準備到前頭櫃檯去。蓮步輕移至門前,她心裡頭還想著今天該辦的事,伸手將門拉開時,卻見著一堵黑牆擋在眼前。
杜念秋瞪著她再熟悉不過的黑衣,緩緩的將頭往上抬,就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她看著他,然後咕噥道:「這是夢對不對?」
她搖搖頭,轉身往床鋪走,嘴裡還說著:「我的天,我一定還在作夢。這夢怎麼還沒醒?整天就做些噩夢來嚇自己,真是受不了。我看我還是到床上躺躺,說不定就會醒了。」說完,她還真解下外衣上床合眼睡覺,看得站在門口的赫連鷹哭笑不得。
真不敢相信她竟會這樣自欺欺人,明擺在眼前的事實,她都能當是在作夢。
赫連鷹端著湯藥和早膳走到床邊,「念秋。」
杜念秋聞言,一張臉皺成苦瓜,雙眼緊閉著,小嘴還唸唸有詞:「這是夢,這是夢,快點醒過來。」
「這不是夢。」他在床邊坐下,「別逃避現實,把眼睛睜開。」
她抿緊嘴不再說話,仍是緊閉著眼。過了好一會兒沒再聽見他的聲音,她才敢將雙眼張開,卻見他還是在她眼前。
杜念秋嚇得爬坐起來,身子猛往後縮,整張臉白得嚇人。
赫連鷹見她臉色難看,擔心的移向前去。
「哇!你別過來!」她抓起籐枕就向他丟去,跟著是被褥,然後她人就縮到更角落去了。
赫連鷹一拳將籐枕打了個洞甩到一旁,接住被褥放到床上,卻沒再向前移動,只是臉色難看的道:「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惡鬼說他不會吃人,你信不信?白癡才信!,杜念秋兩隻鳳眼恐慌的盯著他,就只懂得搖頭。
她那瞻小的模樣,看得赫連鷹一肚子火,氣得一拳打在床榻上,「該死!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怕我?你那向天借來的膽子跑哪去了?」
杜念秋沒好氣的瞪了他腰上的長劍一眼,心底直咒罵。
這男人想殺她耶!他希望她會有什麼反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嗎?拜託,她又不是什麼英雄好漢!她杜念秋就是貪生怕死,他想怎樣?還有,膽子既然是向天借來的,當然是還給老天了。這種問題還要問,真是蠢到極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