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面具。
一個人能有多少面具,喜怒哀樂愛惡欲,所謂的七情六慾全在一張臉上,是指在臉上?還是面具?
她看著鏡子,一面十分乾淨的鏡子,她需要乾淨的鏡子,因為她的工作容不得一點差錯,半點都不行。
身旁電視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她瞥了一眼螢幕中像陽光般燦爛的金髮女學生,心中有那麼一剎那的羨慕,多年前她也曾如此無憂無慮過,不過她的感傷也只有那麼一瞬間而已。她伸手觸碰螢幕上女孩的笑臉,嘴角浮現一抹詭異的微笑,這位陽光女孩畢竟也有劫難,所以才需要她。
她觀察陽光女孩一個月下來,將她的生活作息拍成錄影帶,一共有三十卷,然後很仔細的研究了一個星期,早對她所有的小動作及生活習慣瞭如指掌,當然也包括了她的個性及脾氣還有所有的喜惡。說真的,她還挺喜歡這位陽光女孩,所以這次的工作她並不討厭。
她轉頭重新面對鏡子,鏡子旁貼了一張陽光女孩的照片。她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和準備好的人造面具開始在臉上大作文章,很快的鏡子便出現了陽光女孩,看起來和照片中的女孩一模一樣,只除了金髮藍眼。她拿起掛在一旁的金髮往頭上一戴,再戴上藍色的隱形眼鏡,然後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沉澱思緒,耳中聽著電視斷斷續續傳來女孩的聲音,腦海浮現她的模樣和她所有的資料。
當她再度睜開雙眼,已經成為電視中的陽光女孩,她和螢幕中的女孩一起站起身,同時回頭露出燦爛的笑臉,然後同時開口說了句:「我馬上回來。」
若有人在旁觀看,鐵定會以為是真人原音重現,如果再看仔細點,還會發現她們連走路時右手小指會不經意勾起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她拿起搖控器關掉電視,然後走出門,儼然就是從電視螢幕中走出來的陽光女孩。
這個就是她的工作,她名喚楚蒂,天生是個演員,但她不演戲,她演人!
她是辰天保安公司的保鏢,她靠她的演技和化妝技巧保人,幾乎由她接手的案子,僱主都能毫髮無傷,因為她最在行的就是貓換太子,而她,就是那隻貓!
當她帶上面具,她就成為那張面具的主人,而不再是楚蒂。
人有多少張面具?她不知道,因為她從來不敢去數……關於她的面具……
第一章
槍聲響起時,他幾乎反射性的想掏槍找掩護,腦海很快的標示出百貨公司最近的出路,直到他在下一秒瞥見窗戶上黑髮、白西裝還戴著一副眼鏡的影像,才想起他現在的身份根本沒帶槍,他及時做出正常的反應,跟著旁人一樣傻傻的跑,然後裝出驚恐的模樣。
一名男子衝進百貨公司,伸手一抓,很不幸的,他離這名歹徒最近,就這樣被他給挾持了。
「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他!」那名歹徒暴怒的大喊,手槍粗魯地頂著他的太陽穴,弄掉了他臉上的平光眼鏡。
人倒霉時真的是什麼事都會發生,他本來可以很輕鬆地解決這種三流角色的,可是當他才要動作,就看見那位追進來的金髮女孩,他不能冒險讓歹徒有開槍傷人的機會,只好繼續讓他挾持。
「放開他!」她一頭金髮卻說著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隱形眼鏡因為早先的打鬥而掉了,黑色的瞳孔正清楚的顯示著不耐煩。
「你把槍放下!」歹徒因為緊張,反而更加勒緊他的脖子。
「好。」她沒有絲毫猶豫就丟下槍,讓所有人愣了一下。
那名歹徒很快的將槍口離開他的頭指向女孩,幾乎是在同時,她手裡多出一把掌心雷手槍,只一槍就讓歹徒歸了天。
她動作乾淨俐落得讓他另眼相看,回頭看向倒地的歹徒,嘴裡差點要為她喝采出聲,子彈穿過眉心,這女孩的槍法可能不遜於自己。
「抱歉,你沒事吧?」他回頭看她,搖搖頭微笑道:「沒小心!」眼角餘光恰好瞥見一輛停在大門外的轎車內伸出一柄槍管,他立刻將她護在懷中趴下。本來是可以閃過的,可是老話一句,人倒霉時真的什麼事都會發生!
他怎樣也沒想到這女孩都倒地了還能使勁揍他一拳,他腦袋就這麼一偏,很不幸的就被子彈給射中。
所以說,人倒霉時真的是什麼事都會發生的!
有人說死前會看見自己這一生所發生的事,而他最後的意識卻只聽到她的聲音,他竟然還能從中聽出她的驚慌。「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讓他挨子彈嗎?這他媽的是什麼道理!難得救一次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場,早知道他管她去死。
他瞪大了雙眼想看清這害死他的女人,卻只看見她那頭燦爛的金髮竟然變成了黑髮,然後世界在下一瞬間陷入黑暗……
※ ※ ※
楚蒂呆愣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天知道她不是故意要害他的,她會揍他只是反射性動作,誰曉得竟然……這次真是陰溝翻船,幸好這人還有救,只不過……她想起方才醫生說的話。
「楚小姐,他很幸運,子彈穿過大腿並沒留在面,命是救回來了,可是不知道會有什麼後遺症,他可能就此變成植物人,一輩子醒不過來;就算醒來,也是白癡一個。不過也曾有腦神經受損後復原的例子,可是那機率很小,你知道大腦是人體最奧妙的器官,他究竟會如何,我們也不清楚。」
她頹喪的歎了口氣,這些不是跟廢話一樣,他活著幾乎和死了沒啥分別。
楚蒂在床邊坐下,滿懷愧疚地握著他的手說:「不管你聽不聽得到,我還是得告訴你,我真的很抱歉。」行動電話在此時響起,她很快的接起。
「楚蒂,你方才傳來的照片,查不到那人的資料,他有沒有名字?我再幫你查查看。」
聞言,她的心驀地一沉,這下她要怎麼通知他的家人?他身上沒有任何證件,她根本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她再度看了沉睡中的男人一眼,「算了,不用查了,謝謝。」旋即切掉電話,並下了個決定。
是她害他的,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她會照顧他一輩子!
※ ※ ※
事情過去半年了,沒任務時,楚蒂幾乎二十四小時待在醫院陪他;有任務時,則請特別護士幫她照顧。或許是心中的愧疚使然,只要是她能做的,她全都自己來,包括幫他擦澡、換衣服和一些瑣碎的細節,只差沒和他一起住院了。
醫院的人都以為他和她是夫妻,甚至當面誇讚她是個好妻子,竟然沒有拋棄這樣一個丈夫,楚蒂懶得解釋,只能尷尬的笑笑,只有她知道這是自己幹的好事。
今早才剛結束任務,楚蒂到公司交報告,順便搜刮公司的報紙,好帶去醫院看。
「你又要到醫院?」一名黑髮及肩的女子拿著一杯咖啡來到楚蒂面前,見她手捧著報紙,冷冷的挑眉詢問。
「對啊。」楚蒂乍見羅芸出現在辰天,顯得有些訝異,「你怎麼會來辰天,古傑肯讓你接任務啦?」
「他肯,我還不見得肯!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情形,我今天早上才在車上拆了一個炸彈。」羅芸寒著臉道。古傑是藍星集團的總裁,他冷酷的作風常招來殺身之禍。
「偏偏古月誠那傢伙竟然莫名其妙失蹤了,我是來請老頭幫我留意一下,看看可不可以把他找出來。」楚蒂將報紙塞進包包,「古月誠?是古傑那個表哥嗎?」古月誠和古傑是表兄弟,但因他是私生子,生父不明,所以是跟著母親姓。
這個叫古月誠的和她還真是無緣見面,兩年前古家出事就不見他在場,一年前羅芸和古傑的婚禮他也沒有出席,現在竟然還失蹤了。她一向只聽其它人提過有關古月誠的事,所以對這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名字上。
「對,就是他。古傑最近忙得要死,這小子卻不知道死哪去了。」羅芸抱怨歸抱怨,心卻有些擔心,她知道古傑也是,只是他沒有說出口,所以她才會來請老頭幫忙。
「放心啦,他可能從小都被綁在古氏,現在古氏毀了,他就像脫的野馬,等玩夠了就會回來。而且他都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你還怕他走丟不成?」楚蒂笑著說,並不認為有什麼好擔心的。
「最好是這樣。對了,醫院那個人還沒醒過來嗎?」羅芸不是很贊同楚蒂如此勞心費力的照顧他,請看護去照顧也是一樣的。並不是她比較冷血,而是楚蒂因為愧疚,除了出任務以外的時間全耗在醫院陪他,再這樣下去,可能等不到那傢伙醒來,楚蒂就先掛了。
「還沒,不過我覺得最近他的氣色有好一點。」楚蒂笑笑,語氣卻不怎麼確定。
拜託,那男人都昏迷半年了,還會有什麼好氣色,連醫生都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有楚蒂還奢望他能清醒。